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从苏清芷身后的那座巨大假山的阴影深处传来!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碾压过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萧景瑞脸上的阴鸷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苏清芷的背脊一僵,倏然回头!
只见假山投下的阴影里,一辆轮椅,被夜影推着,碾过铺着细碎鹅卵石的地面,缓缓“驶”入清冷的月光之下!
轮椅上,萧承晏端坐如渊。
玄色锦袍仿佛吸尽了周围所有的光线,脸上的玄铁面具在月色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未被面具覆盖的右半张脸,苍白如纸,线条冷硬。
他的目光此刻正穿透清冷的月光,如同两束寒冰,死死地钉在瑞王萧景瑞那张瞬间失色的脸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的冻结!莲池的水面都似乎停止了微澜!梅香依旧,却冷得刺骨!
萧承晏冰冷的视线,缓缓从惊骇失语的瑞王脸上移开,最终落在那支被萧景瑞托在掌心、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玉簪上。
他的薄唇,在玄铁面具下,缓缓的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种比极地寒风更刺骨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嘲讽。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无边寒意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在这死寂的莲池畔响起:
“本王的王妃……”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再次转向脸色铁青的萧景瑞:
“就不劳瑞王……费…心…了。”
“费心”二字,被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如同钝刀割肉,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宣告主权的绝对威压!
“咯吱……”
轮椅碾过最后一块鹅卵石,稳稳地停在苏清芷的身侧,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冰冷屏障,将她与瑞王彻底的隔开。
萧承晏的突然出现,和他这简短的一句话,不仅宣示了主权,更是在瑞王那不可一世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萧景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轮椅上面具覆脸、气息阴冷如鬼的萧承晏,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侧神色凛然的苏清芷,眼中的怒火与杀意交织!他猛地一甩袖袍,将那只血玉簪狠狠地攥在手心,几乎要将其捏碎!
“好!好一个‘从一而终’!好一个‘不劳费心’!”萧景瑞怒极反笑,“本王今日……领教了!我们……来日方长!”
他最后阴毒地剜了苏清芷一眼,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般,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凛冽的怒气,拂袖而去!那支象征着招揽与屈辱的血玉簪,被他紧紧地攥着,消失在袖袍之中,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杀机和未尽的威胁。
苏清芷紧绷的身体在萧景瑞离去后,才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轮椅上的萧承晏。
萧承晏也正看着她。面具后的目光,幽深难辨,里面翻涌着探究、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波澜。
御花园的月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场危机看似暂时解除,但更深、更汹涌的暗流,已在三人之间悄然汇聚。苏清芷知道,她方才的那番“从一而终”的表态,不仅是对瑞王的拒绝,更是将自己彻底推到了靖王萧承晏这艘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船之上。前路,是福是祸,已不由她掌控。
自御花园“偶遇”之后,靖王府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实则暗流涌动。瑞王萧景瑞那阴毒的眼神和未尽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苏清芷深知,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料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辣,直指她与萧承晏的性命!
这日午后,深秋的寒意渐浓。苏清芷正在竹香苑的小药庐里,仔细分拣着几味新到的药材,准备为萧承晏调制那特殊的“病弱散”。药香弥漫,带着一丝清苦。
李嬷嬷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低声道:“王妃,厨房新来的刘厨娘,说是奉了王爷院里管事的意思,特意炖了一盅滋补药膳,要给王爷和王妃您送过去暖身。此刻,人已经端着东西在院外候着了。”
“新来的厨娘?王爷院里管事吩咐的?”苏清芷动作一顿,秀眉微蹙。萧承晏那边的人,尤其是近身伺候的管事,向来对她这竹香苑避之不及,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殷勤”?况且,萧承晏的饮食自有他信得过的人打理,极少假手外人,更不会特意关照她。
苏清芷心中冷笑。那男人只会送来血枯藤那样的“赏赐”,何曾在意过她的温饱?这药膳,来得蹊跷。
一丝警惕瞬间划过心头。
“让她进来。”苏清芷放下药材,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眼神变得锐利。
很快,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穿着半新不旧厨娘服、低眉顺眼的女人端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炖盅,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但仍有一缕温热的、带着浓郁药香和肉香的气息袅袅飘出。
“奴婢刘氏,给王妃娘娘请安。”刘厨娘声音带着点颤抖,将托盘放在桌上,“这是……这是按方子炖了两个时辰的党参黄芪乌鸡汤,最是温补。管事说,近来天寒,请王爷和王妃务必尝尝,暖暖身子。”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苏清芷的眼睛。
苏清芷的目光落在炖盅上,没有立刻去动。那香气浓郁得有些过分,混杂在药香中的一丝极淡的甜腻气息,让她心中的警铃大作!这味道……不寻常!
她不动声色,只淡淡道:“知道了,放这儿吧。有心了。”
“王妃趁热用才好……”刘厨娘忍不住催促了一句,声音里的急切几乎要破音,又猛地意识到失言,慌忙低下头。
苏清芷不动声色,缓步上前,仿佛要掀开盖子查看。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炖盅盖子的瞬间,她手腕极其自然地一翻,一支藏在袖中的、通体银亮的素簪滑落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