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芷握着那方丝帕,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此刻,这深宫寒夜之中,她似乎并非全然孤立无援。这方丝帕,如同一个温暖的印记,悄然落在了她冰冷的心湖之上。
在三人聊天的时候,赵明姝被宫人匆匆寻去,似乎是皇后娘娘召见。周静书也被相熟的闺秀拉去品评新得的绣样。苏清芷婉拒了同去的邀请,独自沿着一条更幽僻的石子小径缓步而行。她需要片刻的独处,理清方才瑞王那阴鸷眼神背后深藏的算计,以及这看似平静的宫苑下汹涌的暗流。
小径蜿蜒,绕过几丛茂密的小竹林,前方是一个小小的莲池。池水里倒映着清冷的月色和岸边的几株梅树,更显幽静。池边矗立着一座假山,在月光下投下浓重而诡谲的阴影。
苏清芷刚走到池畔,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龙涎香与某种侵略性极强的男性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从假山阴影里卷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靖王妃好雅兴。”一个低沉含笑,却黏腻阴冷的声音响起。
瑞王萧景瑞,从阴影中踱步而出。他一身绛紫色的亲王常服,金线绣蟒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俊美的脸上噙着看似温和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毫不掩饰地锁在苏清芷的身上,带着审视猎物般的玩味与势在必得。
苏清芷的脚步顿住,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微微垂首,姿态恭敬却疏离:“瑞王殿下。”
“不必多礼。”萧景瑞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目光却如同实质,在她那身素净的宫衣和额角已然淡去却仍隐约可见的血痂疤痕上流连,语气轻佻而充满暗示,“方才宫宴之上,靖王妃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伶牙俐齿,胆色过人。可惜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向前逼近一步,那股迫人的压力感更甚。
“可惜明珠暗投,委身于一个……”他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目光瞥向苏清芷身后虚无的黑暗中,仿佛在嘲弄那无法亲临此地的身影,“一个性情暴虐、双腿残废、形同枯骨的废物!”
“废物”二字,狠狠地扎向靖王的尊严,也试图刺穿苏清芷的心防。
苏清芷垂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点燃的怒火。她抬眸,目光清冷、平静地迎上萧景瑞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王爷请慎言。靖王殿下乃陛下亲弟,是你的皇叔,天家血脉,尊贵无比。”
“天家血脉?”萧景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被陛下厌弃、幽居府邸、连宫宴都无力出席的残废,也配谈尊贵?”他向前又逼近一步,距离近得苏清芷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龙涎香下掩盖的那丝阴鸷的气息。
“靖王妃,”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良禽择木而栖。本王怜你才貌,更欣赏你方才那份……辣劲儿。你又何必守着那活死人墓,蹉跎年华?”
说着,他手腕一翻,掌心竟托着一物!
那是一支簪子。
通体由血玉雕琢而成,色泽浓艳欲滴,如同凝固的鲜血,在清冷的月色下散发着妖异诡谲的红光。簪身线条流畅,顶端雕琢成一朵盛放的曼陀罗花,花瓣层层叠叠,极尽妖娆魅惑之态,花心处一点细微的金丝镶嵌,更添了几分邪性的华贵。这血玉簪的色泽,竟隐隐与萧承晏那覆盖半边脸的玄铁面具,形成一种无声而刺眼的呼应!
“跟了本王。”萧景瑞将那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玉簪递到苏清芷的眼前,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本王许你侧妃之位。锦衣玉食,权势荣宠,乃至……替你料理了那些碍眼的旧人,皆在本王一念之间。如何?”
血玉簪的妖红近在咫尺,那浓艳的光泽几乎要灼伤苏清芷的眼睛。瑞王话语中的权势许诺如同裹着蜜糖的砒霜,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更深沉的威胁。
苏清芷的心,在这一瞬间隐隐发寒。不是因为侧妃之位的诱惑,而是因为瑞王这赤裸裸的招揽背后所蕴含的极度危险的信号!他看中的,绝非是她的“才貌”,而是她在宫宴上展露的锋芒、胆识,以及……她作为靖王妃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某些价值!这是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漩涡入口!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她再次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如同在丈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直到后背几乎要贴上那冰冷的假山石壁,她才停下。
她微微抬起下颌,月光勾勒出她异常沉静的侧脸轮廓。她的目光越过那支妖异的血玉簪,平静地落在萧景瑞那张写满势在必得的脸上,声音清晰、平稳:
“承蒙瑞王殿下厚爱,本妃心领了。”
“然,我既已嫁入靖王府,便只知……”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靖王殿下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我此生,生是靖王府的人,死是靖王府的鬼!绝无二心!从一而终!还望瑞王殿下,自重!”
“从一而终”这四个字,如同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萧景瑞那张充满优越感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那点虚假的温和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被忤逆的阴鸷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这个女人……竟然敢拒绝他?!拒绝一个受宠皇子的垂青?!为了那个残废?!
就在萧景瑞眼中的杀机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咯吱……咯吱……咯吱……”
一阵极其突兀、缓慢的摩擦声响,骤然打破了莲池边死寂的紧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