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晏将她那一瞬的留恋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待她专注于糖人时,他悄然折返,利落地买下了那支木兰银簪。
苏清芷举着一个刚做好的小鲤鱼糖人,眉眼弯弯地转过身,想与他分享,她笑着将糖人递到他唇边:“尝尝,很甜。”
萧承晏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他却觉得滋味甚好。
苏清芷正沉浸在糖人的甜香里,忽然感觉发间微微一沉。她讶然抬头,只见萧承晏已收回手,神色如常,仿佛只是为她拂去了鬓边的落叶。她抬手摸去,触手是冰凉的银质和细腻的雕花纹路,正是她方才多看了两眼的那支簪子。
她抬眼望向他,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着集市的光影和她小小的身影,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她咬着糖人,脸颊微红,眼底漾开比糖人更甜的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吧,”萧承晏牵起她的手,“前面有家豆花摊,闻着很香。”
豆花摊支在河边柳树下,几张简陋的木桌木凳。萧承晏要了一碗甜口的豆花,上面撒了花生碎。他先将勺子递给苏清芷,苏清芷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又将勺子推回他面前:“很好吃,你尝尝。”
萧承晏从善如流地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口,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一碗再普通不过的豆花,看着河面上最后的金光渐渐被暮色吞噬。
吃完豆花,两人沿着河岸漫步消食。夕阳将天际染成暖橙色,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享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褪去所有身份枷锁的平凡快乐。
然而,苏清芷即便身着布衣,略作掩饰,那通身清雅灵秀的气质依旧难以完全掩盖。一个看似有些家底、衣着光鲜的男子注意到她,眼中闪过惊艳,竟径直上前搭讪,言语间带着几分轻佻:“这位小娘子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不知可否赏脸,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苏清芷眉头微蹙,尚未开口,萧承晏已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恰好将苏清芷全然挡在自己身后。他并未显露丝毫武功,只是以一个普通丈夫的姿态,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沉稳,看向那男子,声音冰冷:“多谢阁下美意,不过内子羞涩,不惯与生人交谈,我们夫妻自行游览便好,还请阁下自重。”
那男子被他这般沉稳的气场所慑,又见萧承晏虽衣着普通,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凡的威仪,绝非寻常人,心下先怯了三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晦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待那人走远,萧承晏才转过身,默默握紧了苏清芷的手。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在易容后略显平淡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类似委屈的情绪:“方才……为夫未能将他直接丢开,只是口头将他斥退。夫人是否觉得……为夫太过无用?”那语气,竟像是生怕她嫌弃他不够威风。
苏清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在故意逗她,心头又是好笑又是酸软。她反手用力回握住他带着薄茧的大手,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笑意轻声道:“我的夫君沉稳如山,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大智慧。比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故意拉长了语调,“更何况……我家夫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在我心里,也是顶顶好的。”
萧承晏闻言,眼底那点故意装出的委屈瞬间消散,化作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笑意。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夫人不嫌弃便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紧依偎,融入这清溪镇温暖的暮色与烟火气中,平凡,却珍贵得如同梦境。
日子在车马的颠簸与沿途的烟火气中悄然流逝,转眼间,他们已抵达南疆边境的暮云城。
然而,当马车刚一驶入城门,驾车的夜影便猛地勒紧了缰绳,压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透过车帘传来:“主子,夫人,此城有异!城内……空无一人!”
车厢内,正闭目养神的萧承晏骤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与同样瞬间警觉起来的苏清芷撞在一起,两人眼中都映出了相同的凝重与疑惑,空城?
“继续,慢行,小心戒备。”萧承晏沉声下令。
夜影应了一声,继续缓缓驾驶着马车,以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缓缓向着城内深处驶去。车轮碾过空荡的街道,发出单调而清晰的轱辘声,在这片死寂的小城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清芷抬手,轻轻掀开车厢侧面的布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破损不堪,悬挂的招牌在微风中孤零零地晃动着。青石板路面上散落着一些来不及收拾的杂物,却不见半个人影,甚至连一只野猫野狗都看不到。整座城池仿佛在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只剩下空旷和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诡异。
“怎么会这样……”苏清芷低声喃喃,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即便是遭遇战乱或瘟疫,也不该如此干净利落,仿佛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蒸发了一般。
萧承晏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稍稍驱散了那分寒意。他眉头紧锁,目光扫视着街道两旁的屋顶和巷口,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埋伏或线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救命啊……!!!”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子呼救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一条巷子里爆发出来,瞬间打破了暮云城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巷口冲出,正朝着他们马车的方向狂奔而来!
那是一名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身上却穿着一身极为扎眼的火红色衣裙,在这灰败死寂的空城背景下,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浓墨,鲜艳得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