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芷走下马车,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身形单薄却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女。阳光照在她苍白的小脸上,额头的红肿和眼中的执拗清晰可见。
少女见到苏清芷,原本死寂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她不再磕头,而是用膝盖向前挪了两步,朝着苏清芷重重的一个头磕下去,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民女柳芽,叩见靖王妃!求王妃开恩,收民女为徒!民女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王妃左右,只求靖王妃传授医术!”
苏清芷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你先起来说话。”苏清芷的声音平和,“跪在这里,于你无益,于医馆秩序也有碍。”
这次她没有再固执,咬了咬唇,依言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她的双腿早已麻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旁边的春桃扶了她一把。
“随我进来。”苏清芷转身走进医馆,柳芽赶紧拎起地上的小包袱,一瘸一拐地紧跟其后。
进入内堂,苏清芷屏退了旁人,只留下春桃和夏蝉在一旁伺候,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你想学医?为何要学医?又为何非要拜我为师?还用了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
柳芽被苏清芷的问话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她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却努力说得清晰:“回王妃的话!民女……民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民女的娘亲……三年前,就是因为生民女的弟弟时难产……血崩……去世的……当时……当时要是有王妃这样的神医在,我娘……我娘她也许就不会……”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所以民女发誓,一定要学医术!要学能救人性命的真本事!不要再让别的孩子像民女一样没了娘!也不要再让别的妇人像民女的娘一样冤死!”
“民女听说靖王妃前几日救了难产的妇人,创造了奇迹!民女知道王妃医术通神,是真正能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所以民女才斗胆前来,求靖王妃收留!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为王妃弟子,但民女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都能干!只求王妃给民女一个机会!”她又重重地磕下头去,“民女在此长跪,并非要挟王妃,只是……只是不知除此之外,还能有何办法见到王妃,表达民女的决心!求靖王妃成全!”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尤其是提及母亲难产去世时那刻骨的悲伤,不似作伪。
苏清芷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柳芽眼中那份混合着悲伤和强烈渴望的光芒,心中有所触动。但她并未立刻心软,多年的谨慎和穿越而来的经历让她习惯性地多思虑一层。
她弯腰,亲手将柳芽扶了起来。触手之处,少女的手臂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你的决心,本妃看到了,你的遭遇,本妃亦深感同情。”苏清芷的声音温和却带着距离,“但收徒并非小事,本妃需慎重考虑。你且先回家去,照顾好自己。三日后,再来此处听答复,如何?”
柳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听到考虑二字,又燃起希望。她不敢违逆,乖巧地点头:“是!民女谢王妃恩典!民女三日后再来!”她再次行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踉跄着离开了。
回到靖王府,苏清芷屏退左右,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萧承晏听。
萧承晏放下手中的军报,面具下的眉头微蹙:“跪求拜师?在这个时间点?”他的敏锐丝毫不逊于苏清芷。
“是。”苏清芷点头,神色凝重,“我观她神情悲切,提及亡母时不似作假,学医的动机也说得通。但是……承晏,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我前脚刚以剖腹产术救了人,名声大噪,后脚就有一个因母亲难产而立志学医的少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出现在医馆门口?拜师求学的途径很多,为何偏偏选择最引人注目,甚至略带胁迫意味的当众长跪?而且,她似乎笃定我一定会去医馆?”
她顿了顿:“这不像是一个真正只想潜心学医的孤女会首先想到的方式,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拜师,或者说,生怕我不收她,就要用舆论逼我收下她,这种感觉,让我不太舒服。”
萧承晏指尖轻敲轮椅扶手,眼神深邃:“的确蹊跷,若真是单纯求学,大可递上拜帖,或通过医馆正常渠道询问。如此大张旗鼓,跪求逼迫,反倒显得刻意。”他沉吟片刻,扬声唤道:“夜影。”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去查一查那个叫柳芽的少女,籍贯、家世、父母情况、近日与何人接触过,越详细越好。”萧承晏的声音冰冷而果决。
“是!”夜影领命,瞬间消失。
苏清芷看着夜影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吧,若她身世清白,真心向学,我倒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她走到萧承晏的身边,轻声道:“不过,无论这柳芽是否别有目的,她今日所言,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哦?何事?”萧承晏拉过她的手,柔声问。
“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难产血崩,夺去了太多女子的性命。而世间大夫,多为男子,于妇人之症多有不便,许多深闺妇人更是讳疾忌医,延误病情。”苏清芷的眼神逐渐变得明亮而坚定,“我想……开办一个女子医堂,不,或许应该叫女子医学堂!”
“专门招收女子学医,由我亲自教导,传授她们医术,尤其是妇科、产科之学。让更多女子能有一技之长,能自立更生,更能去帮助更多身处困境的女子!王爷,你觉得如何?”她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这不仅是为了应对可能的阴谋,更是她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