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心焦,操控着轮椅回到卧房。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雅的馨香,锦被冰凉,枕畔空荡,往日里温香软玉在怀的踏实与满足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清和牵挂。
这一夜,对萧承晏而言,注定漫长而难熬。他在宽大的床榻上辗转反侧,闭上眼就是苏清芷在宫中可能遇到的种种险境,睁开眼又是满室的孤寂。
宽大的床榻上,平日里拥她入怀,只觉得温暖安心,此刻却只觉得冰冷空旷。他辗转反侧,脑海中尽是苏清芷的一颦一笑,她在宫中是否会害怕?是否吃得惯?睡得好吗?那些牛鬼蛇神会不会又出什么阴招?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他依旧毫无睡意,只觉得胸口憋闷,再也在那张充满了她味道却独独缺少了她的床上躺不住了。
他霍然起身,甚至懒得整理微乱的寝衣。
伺候的下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却见王爷已经自己操控着轮椅,径直出了房门,朝着老王爷陆霆所住的鹤鸣苑而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庭院寂静,唯有早起的鸟儿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萧承晏来到老王爷的房门外,毫不犹豫地抬手,“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突兀响亮。
然而里面却毫无反应,只有老王爷那标志性的、震天响的鼾声隐约传来。
萧承晏锲而不舍,继续敲,并且开始提高音量:“外公?外公?起床了!”
房间里的鼾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老王爷模糊不清、带着浓浓睡意的嘟囔和怒骂:“……哪个混账小子……吵老子清梦……滚……”
萧承晏非但没滚,反而敲得更起劲,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戏谑,故意用当初老王爷催苏清芷起床时的那套说辞道:“外公!您老人家平日里不是总说鸡没叫就要起床!说习武之人,闻鸡起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说鸡不起,人得起!外孙儿这可都是谨遵您的教诲啊!您看这天都快亮……”
他话还没说完,“砰!!!”一声巨响,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个沉甸甸的、刻着福寿纹样的玉瓷枕头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朝着萧承晏砸来!
“老子叫你滚!听不懂人话啊!小兔崽子!”老王爷暴躁的怒吼声紧随其后。
萧承晏早有预料,脑袋微微一偏,那枕头便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哐当”一声砸在他身后的地上,幸而那玉枕质地坚硬,没有摔碎。
老王爷穿着里衣,须发乱糟糟地如同炸毛的雄狮,瞪着眼睛出现在门口,怒气冲冲地指着萧承晏:“萧承晏!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天还没亮透!你不在被窝里搂着你媳妇儿,跑来老子这儿发什么疯?!存心不让我老头子多活几年是不是?!”
萧承晏看着外公这副炸毛的样子,心中的郁结莫名散了些许。他灵活地操控着轮椅,避开老王爷喷薄而出的怒火,脸上那点笑意收敛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难掩的落寞:“睡不着,心里烦。起来找您切磋切磋,活动活动筋骨。”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老王爷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他那身寝衣和眼下的淡淡阴影。
忽然,老王爷像是想到了什么,怒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促狭又得意的表情,他摸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哦……”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贼亮,“老子说呢!原来如此!是因为清芷那丫头昨儿个晚上留在宫里,没回来是吧?所以某人是没有温香软玉在怀,独守空房,孤枕难眠,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所以才大清早的跑来烦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家!是不是?啊?是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试图从萧承晏面具下的眼神里找到证据。
萧承晏:“……”
他被外公这连珠炮似的、精准戳中心事的调侃弄得一时语塞,耳根微微发热,下意识地想别开脸,却又强自镇定,只是抿紧了嘴唇,默认了。
老王爷一看他这反应,更是得意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叉着腰,发出洪亮的大笑:“哈哈哈!被老子说中了吧!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哼!平时眼里只有你媳妇儿,这个时候睡不着觉才想起外公来了?想让老子陪你去打架解闷?老子也没空陪你玩相思病那套!老子要睡觉!做美梦去!”
说着,老王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嫌弃地挥挥手:“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耽误老子回去睡回笼觉!这年纪大了,睡眠可比什么都金贵!”
说完,他极其傲娇地一甩头,根本不给萧承晏反驳的机会,猛地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巨响,再次把房门摔得震天响!甚至还从里面传来了清晰的插门栓的声音!
“zzzzz……”紧接着,那震天的鼾声再次响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响亮,充满了故意的炫耀和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萧承晏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院落中,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清晨的冷风吹过他微乱的发丝和单薄的寝衣,显得格外……凄凉。
他无奈地摇摇头,对着房门低声道:“……为老不尊。”
最终,他也只能操控着轮椅,悻悻然地、孤零零地离开了鹤鸣苑。看来,这个漫漫长日,他只能继续独自消化这份焦灼的思念与担忧了。
而房内,假装打鼾的老王爷,嘴角却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嘟囔着:“臭小子,活该!总算也有人能治治你了!”他翻了个身,心满意足地继续他的回笼觉去了。
从外公那儿吃了闭门羹,被毫不留情地轰出来后,萧承晏操控着轮椅,慢悠悠地滑行在清晨安静的王府回廊中。
这老头子,年纪越大,越是像个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