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觉得辛苦,如今身处绝境,方知那些汗水与磨练,是何等珍贵的保命之本。若非那段时间打下的底子,以她原本的体质,恐怕早已倒在这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之中了。
不敢多做停留,她解开固定身体的藤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悄然滑下树干。
落地后,她并未急于赶路,而是仔细辨认方向,选择了一条植被最为茂密、地势起伏不定的路线。她不再轻易在地面行走,而是利用垂落的坚韧藤蔓和横生的粗壮树干,如同山野间的精灵,在林木间荡跃、攀爬前行。这样做极其耗费体力,却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留下脚印等痕迹,扰乱赫连隼的追踪。
行进途中,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的植物。多年研习医术的功底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她辨认出几样具有驱虫解毒功效的草药,小心采摘,揉碎后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小腿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上,一股清凉感暂时驱散了蚊虫叮咬和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她还收集了一些气味特殊的草叶塞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
夜幕再次降临,苏清芷严格执行着自己定下的原则,绝不在危险的地面过夜。她寻了一棵数人合抱、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仔细检查确认没有蛇虫盘踞后,再次攀爬而上。在几个粗壮枝干形成的稳固夹角处,她用柔韧的藤蔓巧妙地将自己的腰部和树干缠绕固定,既保证了安全,又能在遇到危险时迅速解开。她如同一个筑巢的鸟儿,在这离地数丈的绿色堡垒中,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感。
与此同时,赫连隼的搜捕行动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接连的失手让他愈发焦躁,却也更加冷静。他开始采用更为严密的撒网式搜索,数百名精锐士兵被分成数队,以发现苏清芷最后踪迹的崖底区域为起点,呈巨大的扇形向前稳步推进。他们彼此间保持联络,如同梳子一般梳理着经过的每一片林地,逐步压缩着可能的藏身空间,意图将那只狡猾的狐狸逼入绝境。
然而,黑风山的危险,远不止于地形和那个逃亡的女人。
第二天深夜,一支约二十人的北狄搜索小分队,正举着火把,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艰难前行。四周异常寂静,连惯常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士兵们沉重的脚步声。
突然,前方黑暗的密林中,亮起了一对对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漂浮不定。
“戒备!”带队的小队长头皮发麻,厉声高喝。
士兵们瞬间收缩队形,背靠背围成一个紧密的圆圈,手中的北狄弯刀出鞘,反射着跳动的火光,紧张地指向外围。
幽绿的光点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缓缓逼近。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带着嗜血的渴望。终于,借着火光,他们看清了,那是数十头体型硕大、毛皮灰黑的草原狼!它们龇着森白的獠牙,眼中闪烁着饥饿与凶残的光芒。
狼群缓缓分开,一头体型格外魁梧、肩高几乎齐腰、额间有一道狰狞疤痕的巨狼踱步而出。它站在队伍正前方,冰冷的绿眸扫过严阵以待的士兵,随即仰起头,对着被树冠切割的朦胧月色,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嚎叫!
“嗷呜……!”
这声嚎叫如同进攻的号角!
刹那间,狼群动了!它们不再缓慢逼近,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从各个方向猛地扑向士兵组成的圆圈!
“杀!”小队长目眦欲裂,挥刀怒吼。
战斗瞬间爆发!
火把在空中挥舞,试图驱散狼群,但这些野兽显然饿极了,对火焰的恐惧被食欲压倒。刀光闪烁,伴随着狼群疯狂的嘶吼和士兵们愤怒的咆哮、以及偶尔响起的凄厉惨叫声。
一头恶狼凌空扑向一名士兵的咽喉,那士兵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的同时,弯刀顺势上撩,划开了狼腹,温热的血液和内脏泼洒而出。但另一侧,一名士兵稍慢一步,被一头狼咬住了小腿,剧痛让他惨叫倒地,旁边的同伴急忙挥刀砍向狼头,才将其逼退。
而狼王并未直接参与扑杀,它如同冷静的指挥官,在外围逡巡,发出短促的嚎叫,指挥着狼群不断变换攻击方向,寻找着防线的薄弱点。士兵们虽勇猛,但面对数量占优、配合默契且悍不畏死的狼群,防线开始动摇,不断有士兵被扑倒、抓伤、咬伤,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更加刺激了狼群的凶性。
眼看这支分队就要被狼群淹没,关键时刻,尖锐的响箭声划破夜空。
不过片刻功夫,附近两支搜索分队看到信号,立刻高举火把,呼喝着从不同方向急速赶来支援。更多的火把,更多的人影,以及震天的喊杀声,让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狼王见状,知道已不可为,它发出一声不甘而短促的嚎叫。正在疯狂进攻的狼群接到指令,立刻停止了攻击,如同潮水般退入黑暗的密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惊魂未定、喘息不止的北狄士兵。
清点下来,士兵三人死亡,数人受伤,狼群也留下了五六具尸体。
赫连隼闻讯赶来,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不仅没能找到苏清芷,反而在这原始山林里损兵折将。这片黑风山,果然危机重重。而那个能在此等环境中独自生存的女人,其坚韧与能力,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
天光再次刺破黑风山浓重的雾霭,苏清芷从栖身的树杈间苏醒。短暂的休憩无法完全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但至少让她恢复了继续前行的力气。她解开藤蔓,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僵硬的身体,如同夜行的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地面。
晨露未曦,林间弥漫着沁人的凉意。她沿着自己选定的、植被最茂密的路线谨慎前行。没走多远,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便随风飘来,令她瞬间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