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松开怀抱，但手依旧温柔地停留在莱尔兰纳的背上，引导着他走到壁炉旁那张舒适的沙发坐下。炉火噼啪作响，驱散了清晨从石头缝里渗出的最后一丝寒意。
“好了，我的孩子，”邓布利多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轻快，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让我们聊点轻松的吧。这几天在学校里怎么样？除了……嗯，那些事情之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和同学们相处得还好吗？”
莱尔兰纳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一个绣着星星月亮的抱枕，下巴搁在抱枕顶端。他想了想，银色的睫毛轻轻颤动。“挺好的。魔咒课的漂浮咒大家基本都掌握了，弗立维教授很高兴。魔药课……斯内普教授还是老样子。”他顿了顿，补充道，“布雷斯和西奥多……他们最近好像总是一起出现。”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但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
格林德沃原本正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异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插了一句：“扎比尼家和诺特家的小子？他们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父亲。”莱尔兰纳摇摇头，“他们……挺照顾我的。”他想起布雷斯总是试图找话题，西奥多则默默帮他解决课业难题，虽然方式不同，但确实都算得上“照顾”。
邓布利多微笑着，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和莱尔兰纳各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蜂蜜和柠檬香气的花茶。“那就好。学习上呢？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难懂的地方？变形术的理论部分一直比较抽象，如果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嗯，问你父亲或者我都可以。”
莱尔兰纳接过茶杯，暖意透过瓷杯传到掌心。“古代魔文有一些符号的演变还不太清楚，西奥多……诺特他帮我解释了一下。”他老实地回答。
“诺特家那个小子，在学术上倒是有点天赋。”格林德沃评论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邓布利多啜了一口茶，蓝色的眼睛在半月形眼镜后闪着温和的光。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长辈特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问道：“说起来，莱尔……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嗯，比较谈得来的同学？或者……有没有觉得哪个女孩子，或者哪个男孩子，看起来……特别顺眼一些？”
莱尔兰纳捧着茶杯，闻言抬起那双蓝金异色的眼眸，里面充满了纯粹的茫然。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脑海里检索着相关信息和定义。最后，他抬起头，看向邓布利多，非常认真地、带着求知欲地反问：
“爸爸，‘喜欢’……是什么？”
“噗——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邓布利多被这个猝不及防、又如此纯粹的问题噎了个正着，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格林德沃立刻伸出手，力道适中地拍抚着邓布利多的后背，帮他顺气。他那张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纹，异色的眼眸看向一脸无辜、甚至带着点“我说错什么了吗”疑惑的莱尔兰纳，又看了看咳得眼泪都快出来的爱人，眼神里交织着无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哭笑不得的情绪。
等到邓布利多的咳嗽渐渐平息，他用指尖拭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与格林德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他们之前各种担心、防备，甚至暗地里考察，生怕自家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猪”给拱了，结果倒好，这颗小白菜压根还没到能分辨“猪”和“普通植物”的区别的年纪，连“喜欢”是什么都还没搞明白呢！
这感觉……真是白操心了，又有点莫名的……想笑。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好，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温柔。他斟酌着词语，尽量用莱尔兰纳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这个‘喜欢’呢……分很多种。比如，你喜欢我和盖勒特，喜欢莫法和阿萨利斯，这是家人之间的爱。你喜欢和诺克斯……嗯，以前一起玩，这是对伙伴的喜欢。而爸爸刚才问的，是另外一种……”
格林德沃接口，他的解释向来更直接一些：“是指你对某个人，产生了超出朋友或者家人之外的特殊好感。你会不自觉地想靠近他，见到他会觉得心情愉悦，看不到时会有些想念，可能会在意他对你的看法，甚至……看到他和别人亲近时，心里会有点不舒服。”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莱尔兰纳的反应。
莱尔兰纳听得非常专注，白色的猫耳微微前倾，显示他在努力理解。他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没有这种感觉。”他对布雷斯和西奥多，只是觉得他们人还不错，是可靠的同伴。对塞德里克，是温和友善的学长。对韦斯莱双子，是性格调皮捣蛋，但是能化解内心烦闷的有趣学长。他并没有父亲描述的那种“特殊好感”。
邓布利多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一种老父亲般的忧虑。他伸手摸了摸莱尔兰纳柔软的头发，语气变得格外语重心长：“莱尔，你还小，感情是很复杂的事情，不需要急着去弄懂。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以后……我是说以后，你真的对谁产生了这种‘特殊’的好感，或者有任何人用让你不舒服的方式接近你，一定要告诉我和盖勒特，或者告诉你哥哥姐姐，知道吗？”
格林德沃也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明确表示赞同。他虽然说着要适当放手，但那绝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的宝贝在感情这种事上吃亏，或者被什么不靠谱的家伙轻易骗走。当然，莫法和阿萨利斯那边他相对放心些，毕竟孩子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判断力，而且看起来眼光也……还算可以？他选择性忽略了当初知道莫法和芙蓉关系亲密，以及阿萨利斯送克鲁姆花时，自己内心那点微妙的不爽。
莱尔兰纳看着爸爸和父亲严肃中带着关切的神情，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因为对他来说，这还是一个过于抽象和遥远的概念。他低下头，抱着抱枕，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大概是在努力消化“喜欢”这个词汇的复杂含义。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的哔啵声。格林德沃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了书架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篮子上，里面放着莱尔兰纳之前留在办公室的、属于诺克斯的项圈。他眸光微动，起身走过去，将那条皮质项圈拿在手里。
他走回沙发边，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着项圈，看着莱尔兰纳，声音比平时放缓了一些：“莱尔，诺克斯……它回到了它本该去的地方。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再养一只狗。让它陪着你。”
莱尔兰纳抬起头，看向格林德沃手中的项圈，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确实想念诺克斯，那个毛茸茸、温暖、会依赖地蹭着他的大伙伴。但他也明白，诺克斯是西里斯，他有自己的人生和使命。
看到莱尔兰纳没有立刻拒绝，格林德沃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不算太厚的、包装精美的册子。“这是我让……一些人整理的，一些性情比较温顺、适合陪伴的犬种资料。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他将册子递给莱尔兰纳。
莱尔兰纳接过册子，道了谢，然后认真地翻阅起来。册子里是各种狗狗的彩色照片和简要介绍，有金毛寻回犬，拉布拉多，柯基，萨摩耶……毛色各异，形态可掬。邓布利多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致地和莱尔兰纳一起看着，偶尔点评一两句：“哦，这只看起来很友善。”“这只的眼睛真亮。”
莱尔兰纳一页页地翻着，目光在各种可爱的狗狗照片上流连，但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倾向。直到他翻到后面几页，手指忽然停住了。
那是一只陨石色的边境牧羊犬的照片。它正站在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回头望向镜头，那双眼睛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灵性和智慧。它的毛色是独特的蓝灰色与白色交织，如同雨后的天空与云朵，带着一种清冷又迷人的美感。姿态优雅，眼神专注，仿佛能洞察人心。
莱尔兰纳的异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张照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抱着抱枕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一直微微垂着的白色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邓布利多也注意到了这张照片和莱尔兰纳的反应，他微笑着轻声说：“啊，是边境牧羊犬。非常聪明，学习能力极强的犬种，据说它们的智商相当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种陨石色的，更是少见，很漂亮。”
格林德沃站在一旁，将莱尔兰纳那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看到儿子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平静的眼眸里，难得地亮起了一丝被吸引的光芒。他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印有陨石边牧照片的页面折了一个小小的角，然后便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只是随意看看。然而，在他坐下的时候，他已经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魔法传讯方式，向远在德国总部的某位得力下属下达了指令：寻找血统纯正、健康活泼的陨石色边境牧羊犬幼犬，要最优秀的那一窝里最聪明、最漂亮的一只，尽快秘密送来。
他暗自希望，这只新的、完全属于莱尔兰纳的、聪明忠诚的狗狗，能够尽快到来，用它毛茸茸的温暖和纯粹的陪伴，彻彻底底地占据莱尔兰纳心中的那个位置，让他能够慢慢淡忘掉那个名叫西里斯·布莱克、给他带来过短暂快乐却也带来巨大麻烦和悲伤的“诺克斯”。
莱尔兰纳并没有察觉父亲暗地里的动作，他的目光还在那只陨石边牧的照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后翻。但之后那些照片，似乎都无法再引起他同样的专注了。
他又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和爸爸聊了聊关于炼金术符号学的一些新想法，直到感觉心情彻底平复下来，才起身告别。
“谢谢爸爸，谢谢父亲。”他抱着那本犬种介绍册子，礼貌地说。
“去吧，孩子。”邓布利多慈爱地看着他，“记得按时吃午餐。”
格林德沃也对他微微颔首。
看着莱尔兰纳的身影消失在旋转楼梯下方，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邓布利多才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脸上带着温和而复杂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小莱尔，离被‘猪’拱走的那天，还远着呢。”他调侃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放松。
格林德沃轻哼一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阳光灿烂的城堡场地，异色的眼眸深邃。“未必是坏事。”他淡淡地说，“至少，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帮他看清楚，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邓布利多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拿起一颗柠檬雪宝，感受着舌尖泛开的酸甜。成长的道路还很长，而作为父亲，他们能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为他点亮灯火，驱散迷雾，并在必要时，为他扫清那些不配靠近的“障碍”。至于未来会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至少此刻，这份因为孩子的“未开窍”而带来的短暂安心，也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