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丁国栋派使者来了,愿向大夏称臣,配合咱们对抗清军和吴三桂。”
洪旭走进书房,手里拿着丁国栋的书信和布防图。
“丁国栋愿意率军从甘肃东进,牵制吴三桂的兵力,让咱们能集中力量对付清军。”
郑森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又拿起布防图,上面的标注十分清晰,甚至连清军在甘州城外的粮仓位置都标得明明白白。
他笑着说:“丁国栋倒是个有气节的人。
传朕令,派使者去甘州,跟丁国栋约定,待秋收后,咱们从江淮、湖广出兵北伐,他从甘肃东进,夹击陕北清军,让清军首尾难顾。”
洪旭躬身应下,又补充道:“陛下,吴三桂现在占据西安,丁国栋又在甘肃牵制他,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整顿北伐军备。
臣已经核算过,今年江南、湖广的秋收预计能收粮两百万石,足够十万大军北伐一年。
军械方面,工部已经造了五千支火枪、三千门火炮,随时可以调拨给军队。”
郑森点了点头,走到舆图前,手指在淮河上轻轻划过。
“淮河是清军的南方防线,只要咱们突破淮河,就能进逼山东、河南,直捣北京。”
次日,南京皇宫议事堂内,文武官员按品级分列两侧。
郑森的脑子里正过着北伐的粮草调度:庐州府的粮道是否真能五日修复?三百艘漕船的水师看守够不够?十万石米粮会不会有损耗?
直到洪旭的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拉回。
“陛下放心,江淮各府粮仓已派主事官逐一核验,每石粮食都过了斗,确保无掺假;
十万石米粮分装在三百艘漕船上,每艘船配十名水师兵士,日夜轮守,连船缝都用桐油封了,防渗水;
新造的两百艘漕船也已下水,船身用的是闽地硬木,泡在水里三年都不会朽,抗风浪能力比旧船强三成,运道绝无差池。”
洪旭躬身回话时,手里的账册被他攥得发紧,纸页边缘还沾着些许米粒,那是今早他在户部核对清单到卯时,灶上温的粥凉了都没顾上喝,揣着账册就往宫里赶时沾上的。
他没敢提这些辛苦,只补了句。
“只是庐州府上月暴雨冲毁的那段粮道,虽已让人加急修缮,但昨日主事官来报,有几处堤坝还需加固,臣已让他们增派了民夫,五日内必能恢复通行,绝误不了北伐的粮运。”
郑森点头,指尖从舆图上抬起,刚要转头让内阁次辅张家玉汇报兵力部署。
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又急又重。
锦衣卫指挥使陈永华一身玄衣闯进来,衣摆还在飘动。
他单膝跪地时,手里的密报抖得厉害,封蜡上的“密”字都被指尖捏得变了形:
“陛下,前户部侍郎郑承祖,是太上皇亲自从诏狱捞出来的!
据诏狱典狱长供述,上月初三,太上皇带了五十名亲兵闯狱,直接砸了牢门,指着典狱长的鼻子说‘郑氏宗亲岂容你们随意关押’,还把狱卒都赶了出去。
另有密探奏报,钱谦益大人私下与永历朝廷的瞿式耜通书信。
上月何腾蛟部攻打吉安时,他还通过自家在杭州的商号,偷偷送了五千石粮食、两百匹战马过去,商号的账册都被密探抄出来了!”
这话落地,议事堂瞬间死寂,连香灰落在金砖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郑森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郑承祖贪腐的事,他早刻在心里。
去年江淮大战,战死将士的抚恤银被克扣了三成,徽州府有个叫李二郎的士兵,战死时才二十岁。
他的老母亲等着抚恤银下葬儿子,却迟迟拿不到,最后饿得躺在破庙里。
还是地方官上报后,他亲自让人送了五十两银子和两石米过去,才保住老人的命。
洪旭当时查得实据,郑承祖不仅贪墨抚恤银,还克扣了两月军饷,甚至把本该给士兵的新米,换成了仓库里存放多年的发霉陈米,不少士兵吃了后闹肚子,影响了训练。
他当时气得拍了御案,下令把郑承祖打入诏狱,待北伐前再审,却没料到父亲郑芝龙会这么张扬地插手,还敢砸狱门。
“洪旭,”郑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冷意,他看向身侧的户部尚书。
“朕去年十月让你把郑承祖关入诏狱待审,你为何放他出来?
这几个月里,他还在户部插手今年的军粮采买,甚至把采买权交给了他的小舅子,而那小舅子连粮食的好坏都分不清,买的米里掺了不少沙子,你竟一无所知?”
洪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连忙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陛下,臣不敢抗旨!
去年十一月江淮战事吃紧,太上皇派人传旨。
说郑承祖是郑氏宗亲,若严惩会寒了族人的心。
还说‘陛下当年从镇江出兵,船队的一半粮草、三成战船都是靠郑氏商号筹的,现在得顾全宗族颜面,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臣当时本想抗旨,可太上皇派来的亲兵守在户部衙门外,领头的还说,若臣不照办,就“请”臣去太上皇府中“问话”。
臣知道“问话”是什么意思,前年有个知府违了太上皇的意,被请去府中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臣无奈,才放了郑承祖,让他回了私宅,本想等陛下回朝后再禀明缘由,没承想他竟私下联系小舅子,插手军粮采买……臣有罪!臣愿领罚!”
郑森闭了闭眼,指尖划过御案上的朱笔,笔杆上的龙纹硌得指腹发疼。
他清楚洪旭的难处,也清楚父亲郑芝龙的张扬,自他在南京称帝后,父亲就像变了个人,处处以“太上皇”自居。
郑彩是父亲的族弟,仗着这层关系,在漳州强占了百姓两千亩良田,百姓告到府衙,知府因为怕得罪太上皇,愣是把案子压了下去。
郑联是父亲的堂弟,在福州私开商号,倒卖朝廷管控的铁器,赚的银子都塞到了自己腰包,兵部去查,还被郑联骂“多管闲事”。
郑氏的财力确实是他初期立足的根基,当年他从镇江出兵,若不是父亲让商号筹粮筹船,他根本没底气和清军抗衡。
可如今这些人学起了明末武勋的做派,把朝廷当成了自家的金库,连战死将士的抚恤都敢动,这是他绝不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