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往殿门冲,脚踩在金砖上声响震得人慌,要去王府调兵。
正白旗还有三千亲信,哪怕只剩这些人,也要跟尼堪拼了,不能让兵权落到仇人手里。
可刚到殿门,就被亲兵队长穆里玛拦住。
穆里玛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砖,声音发颤,怀里揣着范文程的密信,信纸边角硌得胸口发疼。
范文程许了他“保穆赫林袭三等轻车都尉”,他跟着多尔衮半辈子,多尔衮死了,怕被清算,这是唯一的活路,绝不能让阿济格毁了。
穆里玛说:“亲王,别冲动!尼堪的兵围了王府,城外还有汉八旗的人,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求您了,为了劳亲,为了正白旗的弟兄,忍了吧!”
阿济格看着穆里玛,又扫过身后的亲兵。
亲兵都是多尔衮的旧部,现在个个垂着头,没人敢看他。
他突然明白,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劳亲躲在府里不敢出来,刚才还派人来传话说“父亲别冲动,儿子还想袭爵”。
硕詹没了踪影,定是怕被牵连。
连镶白旗的人都倒向了范文程。
他想拔刀自刎,手腕却被穆里玛死死按住。
“克敌刀”“当啷”掉在地上,刀刃磕出个小口。
那小口像他此刻的脸,满是裂痕。
很快,尼堪带着人走进来。
他穿着明黄缎铠甲,比规制宽了半寸,是他特意让匠人加了衬,显得肩背更宽,士兵看了更敬畏。
他要的不只是兵权,还有八旗上下的敬畏。
手里的黄绸圣旨展开,字是索尼让人写的,却盖着顺治的印,是他今早逼李德全盖的,李德全不敢不从。
“英亲王阿济格,意图谋反,废为庶人,打入大牢!硕詹、萨璧图等党羽,即刻逮捕!”
尼堪的声音冷硬,故意顿了顿,让侍卫把阿济格按在地上。
“你私藏的镶白旗兵权印信,也该交出来了。”
阿济格挣扎着喊:“尼堪,索尼不会放过你的!他只是利用你!”
“索尼早让我除你。”
尼堪冷笑,踢了阿济格一脚。
“三日前他传信来,说‘阿济格反心早有,留着是祸’。”
“你私下联络盛京宗室,以为他不知道?”
“你给盛京宗室送的金银,一半都被索尼截了,现在宗室都支持我!”
当天夜里,大牢的门缝里塞进一条白绫。
阿济格坐在草堆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的鎏金铠甲上,甲片上的血锈泛着冷光。
他想起太宗还在时,他在锦州城下替太宗挡了一箭。
太宗拍着他的肩说“阿济格是八旗的勇士”。
想起多尔衮小时候,还跟在他身后喊“哥哥”,求他教骑射。
可现在,他成了“反贼”,要被一条白绫了结。
白绫绕上脖子时,他最后骂了句“多尔衮,你个废物”。
若多尔衮没被擒,他也不会落到这步。
阿济格死后,尼堪立刻清洗他的党羽。
硕詹被押到刑场时,尼堪特意让盛京宗室的使者在场。
他要让索尼看见他的狠辣,也让正白旗的人知道,新主子是谁。
萨璧图被流放宁古塔,家产抄没时,尼堪让人把最值钱的玉器送到盛京。
他说是“给索尼大人的孝敬”,知道索尼贪财,得先稳住对方。
劳亲被削去爵位,编入披甲人时,尼堪看着他哭。
心里却在算,正白旗的三千亲信,该分给谁才能安住人心,以后这旗就彻底归他了。
可危机没停。
范文程坐在案前,手里的山西急报皱得不成样,纸页上还沾着大同的沙土。
那急报是他安在大同的眼线送来的,眼线就是顺治念叨的糖人老工匠,现在怕是已经死了。
密信上写着:漠西蒙古卫拉特部三万骑兵劫掠大同、保定,抢走十万石粮,抓走三千百姓。
镶蓝旗将领色冷降了漠西蒙古卫拉特部,开了大同城门。
范文程的指腹蹭过“色冷”二字,指甲几乎掐破纸。
他早知道色冷恨多尔衮,更怕阿济格掌权后清算他,因为色冷是多尔衮提拔的,阿济格去年就放话“多尔衮的人都该杀”。
所以漠西蒙古卫拉特部一来,色冷就开了城门,这是为了自保。
“漠西蒙古卫拉特部怎么敢?”
冯铨凑过来,声音发颤,手里的茶杯晃得茶水溅出来。
他怕漠西蒙古卫拉特部打过来,更怕夏军跟着来,他的家产还在北京城里。
去年多尔衮还跟漠西蒙古卫拉特部的首领定了盟约,说要一起打夏军。
“多尔衮失信了。”
范文程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另一封密信,是漠西蒙古卫拉特部首领写给多尔衮的,却被他截了下来。
“去年劫掠江南,漠西蒙古卫拉特部派了五千骑兵帮忙,多尔衮只给了五千两金银,还占了张家口草场。”
“那草场是漠西蒙古卫拉特部的过冬牧场,首领早憋了气。”
“这次听说阿济格反,首领就趁机来抢,说‘清廷欠我的,得用粮和人来还’。”
冯铨的脸白了。
“北京只有三万老弱八旗兵,一半是去年济南战败的残兵,有的连弓箭都拉不开。”
“山西的兵被漠西蒙古卫拉特部牵制,盛京援军要一个月才到,夏军阎应元已过德州……这可怎么办?”
“只能撤。”
范文程的声音沉得像铅,指尖在案上划着北京到盛京的路线。
“北京守不住了,得让陛下撤回关外,保住八旗的根。”
“盛京还有五万兵,有辽河防线,等夏军和吴三桂、丁国栋、永历帝打起来,咱们再回来。”
他没说的是,已经让人把自己的家产偷偷运去盛京了,不能让家底赔在北京。
第二天一早,范文程和冯铨去见顺治。
乾清宫里,顺治蹲在龙椅旁玩耍。
李德全昨晚跟他说,蒙古兵烧了大同,糖人老工匠可能死了,连他订的老虎糖都没来得及做。
他看见范文程,就扑过去抓住对方的衣角,狐裘的毛蹭得脸痒,可他不敢松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安稳”。
“范大人,蒙古兵要打北京吗?夏军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