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番市的初秋带着料峭的凉意,铁路巡道员老于裹紧了外套,手里的探路棍在铁轨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清晨五点的天光刚漫过地平线,将铁轨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沉默的银蛇。
“老周,你看前面那是什么?”老于突然停住脚,指着百米外的铁轨中央。一个人影趴在那里,姿势僵硬,像是要卧轨。远处的隧道口传来火车的鸣笛声,震得空气都在发颤——K372次列车还有三分钟就要经过这里。
“妈的,不要命了!”老周扔掉手里的烟头,两人疯了似的往前冲。铁轨上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老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盖过了火车的轰鸣。离人影还有十米时,他看清了那人的姿势:脸朝下趴着,四肢张开,像个被丢弃的布偶。
“抓紧了!”老于和老周架起那人的胳膊往旁边拽,入手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挣扎。火车的灯光刺破晨雾,带着呼啸的风擦着他们的衣角驶过,掀起的气浪几乎要把人掀翻。
直到火车远去,老于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低头看向被救下的“人”,突然浑身一僵——那是一具赤裸的男尸,皮肤在晨光下泛着青灰色,后背上沾着铁轨的铁锈,像幅诡异的画。
“快……快报警!”老于的声音都在发抖,探路棍“哐当”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同一时间,老城区的巷子里,早餐摊主李秀英的邻居王婶正拍着救护车的车门哭喊:“医生,你再想想办法!她早上还跟我讨了半袋面粉,怎么说没就没了……”
救护车里,医生正用手电筒照李秀英的瞳孔,又翻了翻她的眼皮:“瞳孔放大,没有生命体征了。”他的手指划过李秀英的脖颈,突然顿住,“王婶,她脖子上这些印子,是怎么回事?”
王婶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李秀英的颈部有几道深紫色的扼痕,像被人用手狠狠掐过。“是她前夫!”王婶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半夜我听见她家吵架,陈志全那赌鬼又来要钱了!”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秦明正用镊子拨开李秀英颈部的皮肤。陈诗羽举着无影灯,灯光聚焦在那几道扼痕上:“左侧扼痕较深,边缘有指甲印,右侧相对较浅——凶手应该是右利手,用虎口发力。”
秦明的手指按压着扼痕周围的组织:“皮下出血范围局限在表皮层,没有累及肌肉组织。”他切开颈部的皮肤,暴露出气管和舌骨,“舌骨未骨折,气管黏膜光滑——这些扼痕不是致命伤。”
“不是致命伤?”陈诗羽愣住了,“那她是怎么死的?”
“胃内容物有杏仁味。”秦明用吸管提取了一点胃液,滴在检测试纸上,试纸瞬间变成紫色,“氰化物中毒。扼痕是死后被人加上去的,为了伪装成机械性窒息。”
他的话音刚落,陈诗羽的对讲机就响了:“陈法医,青云口扳道处发现一具男尸,全身赤裸,趴在铁轨上,怀疑是他杀。”
秦明摘下手套,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刚出法医中心的大门,就撞见林涛带着人押着个中年男人过来。男人穿着件皱巴巴的夹克,头发油腻,手腕上的手铐磨得发亮——正是李秀英的前夫陈志全。
“秦法医,正好!”林涛拍了拍陈志全的肩膀,“这小子承认昨晚去找过李秀英,还动手推了她,肯定是他杀的人!”
秦明的目光扫过陈志全的手——指甲缝里干干净净,虎口处没有任何发力留下的红痕。他又看了看男人的鞋子,鞋底沾着些湿泥,成分与李秀英家楼道的泥土一致,但鞋码是42码,而李秀英颈部扼痕的间距显示,凶手的手掌宽度至少比他宽3厘米。
“放人。”秦明的声音很淡,“他不是凶手。”
林涛急了:“你怎么知道?他自己都承认吵架了!”
“他的手型、发力特征,都与扼痕不符。”秦明指了指陈志全的手腕,“而且他的袖口沾着酒精棉的纤维,应该是刚在小诊所处理过伤口——一个想杀人的人,不会在作案后去处理无关紧要的擦伤。”
青云口扳道处的铁轨旁,警戒线已经拉起。珂老正蹲在地上,用毛刷清理着铁轨缝隙里的泥土:“昨天半夜下了场大雨,现场被冲得差不多了。”他指着铁轨旁的一处草地,“这里有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铁轨中央,但雨水冲刷后,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陈诗羽走上前,看着那具趴在铁轨上的男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罗大可!红缘网的创始人,那个网红企业家!”
秦明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拂过死者的后背。皮肤表面有多处擦伤,边缘沾着草屑和泥土——是被拖拽时留下的。他翻转尸体,死者的面部已经被铁轨的碎石磨得有些破损,但眉眼间的轮廓还能认出——正是那个常在财经杂志上露脸的“钻石王老五”。
“全身赤裸,”秦明的目光扫过尸体的四肢,“没有捆绑痕迹,没有抵抗伤,但手腕和脚踝处有轻微的压痕——像是被人用软布捆过。”他掰开死者的嘴,里面有少量泥沙,“口鼻部有蕈状泡沫,肺部膨胀,边缘呈樱桃红色——是溺水死亡。”
“溺水?”林涛皱起眉,“这附近最近的水源是三公里外的青云河,把他从河里拖到铁轨上,再扒光衣服,凶手图什么?”
秦明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公路:“铁轨距公路1.5公里,中间是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死者身高185厘米,体重至少80公斤,拖拽他需要至少两个人,或者有交通工具。”他指了指铁轨旁的一道车辙印,“是越野车的轮胎印,胎纹里卡着些红色的漆片——去查最近有红色剐蹭痕迹的越野车。”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在李阳的电脑上运行,对现场环境进行三维重建:“拖拽痕迹的起始点在荒地边缘的一棵老槐树下,树下有挣扎的痕迹,泥土中有少量血迹,dNA检测显示与死者罗大可一致;铁轨上的裸尸体表温度、尸僵程度显示,死亡时间约为昨晚十点至十二点,溺水时间与抛尸时间间隔不超过两小时。”
两个技术证物扫描系统同步分析:左侧系统检测到死者头发里有微量藻类物质,与青云河的水样成分一致;右侧系统通过超高模拟画像技术,根据死者的骨骼形态还原出其生前的相貌,与红缘网官网公布的罗大可照片吻合度达98%。
“红缘网是做什么的?”秦明问陈诗羽。
“婚恋网站,”陈诗羽调出手机里的资料,“主打高端相亲,会员费一年要十几万。罗大可对外宣称自己是名门之后,牛津毕业,其实……”她顿了顿,“有人扒过他的黑料,说他以前就是个摆地摊的,真名叫罗二柱,父母是城郊的菜农。”
秦明的目光落在死者的手上——手掌宽厚,指腹和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掌心还有几道陈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他对林涛说,“去查他的真实出身,越详细越好。”
回到法医中心,秦明立刻对罗大可的尸体进行解剖。当他切开死者的胸腔时,眉头皱了起来:“肺叶边缘有出血点,支气管里有泥沙——确实是溺水死亡。但肝脏和肾脏有轻微的纤维化,是长期服用某种药物导致的。”
他提取了死者的血液样本,送去做毒理学分析。这时,林涛的电话打了进来:“秦法医,查到了!罗大可根本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他原名罗二柱,父母是青云口的菜农,十年前还在菜市场卖过菜,后来不知怎么就改了名,做起了房地产和婚恋网站。”
“他的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大可房地产前几年开发过一个楼盘,因为质量问题闹过维权,后来不了了之;红缘网更邪乎,”林涛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在他的私人邮箱里发现了几十封恐吓信,都是些女性发的,说他骗财骗色,还说要让他付出代价。”
秦明的目光落在罗大可的指甲缝上——里面有少量红色的纤维,不是铁轨旁的野草,也不是衣物纤维。他用显微镜观察了一下,纤维表面有明显的编织纹路,像是某种布料。
“他的胃内容物除了酒精,还有半消化的牛排和红酒。”秦明切开死者的胃,“昨晚应该是在高级餐厅吃的饭。把全市昨晚有牛排和红酒的餐厅列出来,查罗大可的消费记录。”
三个小时后,秦明走进林涛的办公室。林涛正对着一沓卷宗发愁:“李秀英的案子,我觉得就是陈志全干的!他赌输了钱,去找前妻要钱,被拒绝后就下了毒手,还伪造了扼痕!”
“李秀英的病理报告出来了。”秦明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她的心肌细胞有变性,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三级——是急性心梗死亡,氰化物检测呈阴性。”
林涛愣住了:“那她脖子上的扼痕……”
“是死后被人掐上去的,可能是为了嫁祸给陈志全。”秦明指了指报告上的一句话,“胃里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足以致命,但会让人昏迷——有人先给她喂了安眠药,等她心梗发作后,再伪造了扼痕。”
他的话音刚落,李阳的电话打了进来:“秦法医,罗大可的毒理学报告出来了,血液里有西地那非成分,也就是伟哥,但剂量超标了五倍;另外,他的指甲缝里的红色纤维,经检测是某种高档丝绸的成分,和红缘网一个女会员上周在直播间展示的睡裙布料一致。”
林涛立刻调出那个女会员的资料:“苏曼丽,28岁,是个网红模特,三个月前通过红缘网认识罗大可,两人交往过一个月,后来闹得不欢而散,苏曼丽还在社交平台骂过罗大可‘骗子’。”
秦明拿起罗大可的尸检照片:“他的右手无名指第二关节有个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的。”他放大照片,“划痕里有微量的铂金粉末——可能是戒指上的。”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对苏曼丽的社交媒体照片进行分析:“苏曼丽近期佩戴过一枚铂金戒指,戒面边缘有细小的缺口,与罗大可手指上的划痕形态吻合;她名下有一辆红色越野车,上周在4S店做过维修,原因是‘剐蹭到树干’——与铁轨旁发现的红色漆片成分一致。”
“她有重大嫌疑。”林涛站起身,“派人去查苏曼丽昨晚的行踪,还有她和罗大可的关系!”
秦明看着窗外,法医中心的楼下,陈志全正被警察送出来,男人抬头看了看天,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或许永远不知道,自己差点因为一个伪造的扼痕,背上杀人的罪名。
李阳将所有信息加密群发,郑一民、季洁等专案组成员的终端同时收到推送:【罗大可死于溺水,生前曾服用过量西地那非,指甲缝里的丝绸纤维指向红缘网女会员苏曼丽;李秀英系急性心梗死亡,颈部扼痕为死后伪造,陈志全排除嫌疑;建议重点调查苏曼丽与罗大可的恩怨,以及红缘网涉及的情感纠纷、经济纠纷】。
案发现场字幕技术在屏幕上滚动:【铁轨上的裸尸藏着身份的谎言,解剖台上的伤痕揭露死亡的真相——当光鲜亮丽的表象被层层剥离,每个细节都在诉说着被掩盖的罪恶】。
解剖室里,陈诗羽正在清洗罗大可的骨骼标本。秦明走过去,看着那具白骨,突然指着左手的指骨说:“这里有个陈旧性骨裂,是年轻时骨折后没复位造成的——和摆地摊时搬重物被砸伤的特征吻合。”
他想起罗大可对外宣称的“名门出身”,又想起那些恐吓信里的“骗子”字样,突然明白:这个在名利场里游走的男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而他的死,可能就与这个谎言有关。
远处的警笛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方向,是苏曼丽居住的高档小区。秦明知道,解开罗大可死亡之谜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个网红模特的红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