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番市的秋晨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薄雾,铁路巡道员老于的探路棍敲在铁轨上,发出单调的回响。他和同事老周沿着铁轨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晨光穿透雾霭,老于突然眯起眼——前方百米外的铁轨中央,有个黑影趴着,姿势僵硬得不像活人。
“是想不开要卧轨?”老周的声音发紧,远处隧道口已传来火车的鸣笛声,那道惨白的灯光正刺破晨雾,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逼近。两人来不及多想,疯了似的往前冲,碎石子钻进鞋里,疼得钻心。
离黑影还有几步远时,老于看清了那“人”的姿态:四肢张开,脊背塌陷,皮肤在微光下泛着青灰色。他和老周架起“人”的胳膊往铁轨外拖,入手一片冰凉,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火车擦着他们的衣角呼啸而过,掀起的气浪几乎将人掀翻,老于这才瘫坐在地,低头看向救下的“人”——那是一具赤裸的男尸,后背上沾着铁轨的铁锈,像幅被揉皱的画。
“报警……快报警!”老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探路棍滚落在地,在铁轨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同一时刻,老城区的巷子里炸开了锅。早餐摊主李秀英被邻居发现昏迷在自家灶台前,送医途中断了气。急诊医生检查时,手指划过她的脖颈,突然顿住——几道深紫色的扼痕像蛇一样缠绕在颈间,边缘还留着指甲掐出的血印。
“是她前夫陈志全!”邻居王婶拍着大腿哭,“昨晚半夜我听见她家吵架,那赌鬼又来要钱,肯定是他下的毒手!”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无影灯的光束聚焦在李秀英的颈部。秦明戴着双层手套,指尖轻轻按压扼痕周围的皮肤:“左侧扼痕深0.5厘米,右侧0.3厘米,边缘有生活反应——是生前形成的,但力度不够。”他切开颈部组织,暴露出舌骨和气管,“舌骨未骨折,气管黏膜光滑,没有窒息死亡的特征。”
陈诗羽举着镊子,夹起一点胃内容物:“有杏仁味,像是氰化物。”她将样本滴在检测试纸上,试纸瞬间变成蓝紫色,“浓度很高,足以致命。”
“所以扼痕是幌子?”陈诗羽皱眉,“凶手先毒杀了她,再掐出扼痕,伪装成掐死的?”
秦明点头,目光落在李秀英的指甲缝上:“指甲缝里有少量纤维,不是她自己的衣服料子。”他将纤维样本放在载玻片上,“送去做成分分析,另外,查她最近的社交关系,特别是有没有和人结怨。”
话音刚落,陈诗羽的对讲机就响了:“青云口扳道处发现男尸,全身赤裸,怀疑他杀。”
秦明抓起外套往外走,刚出大门就撞见林涛押着个中年男人过来。男人头发油腻,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上的手铐叮当作响——正是李秀英的前夫陈志全。
“秦法医,你来得正好!”林涛得意地拍着陈志全的肩膀,“这小子招了,昨晚确实去找过李秀英,还动手推了她,肯定是他杀的人!”
秦明的目光扫过陈志全的手:虎口处没有发力留下的红痕,指甲缝里干干净净,只有点干涸的泥垢。他又看了看男人的鞋,鞋底沾着的泥土成分与李秀英家楼道的一致,但鞋码是42码,而李秀英颈部扼痕的间距显示,凶手手掌宽度至少比他宽3厘米。
“放人。”秦明的声音很淡,“他不是凶手。”
林涛急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自己都承认吵架了!”
“扼痕的力度和角度都不符合他的手型。”秦明指了指陈志全的手腕,“他袖口沾着碘伏的痕迹,应该是去小诊所处理过伤口——真想杀人的人,不会在作案后去管这点擦伤。”
青云口扳道处的铁轨旁,警戒线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珂老蹲在地上,用毛刷清理铁轨缝隙里的泥沙:“昨晚下了场大雨,现场被冲得差不多了。”他指着铁轨边的草地,“这里有拖拽痕迹,从荒地边缘一直到铁轨中央,但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陈诗羽走近那具裸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是罗大可!红缘网的创始人,那个总上财经新闻的网红企业家!”
秦明蹲下身,戴手套的手指拂过尸体的皮肤。后背上有几道平行的擦伤,沾着草屑和泥土——是被拖拽时留下的。他翻转尸体,死者面部有轻微磨损,但眉眼间的轮廓依稀可辨。“全身赤裸,没有捆绑伤,但手腕和脚踝有浅淡的压痕,像是被软布勒过。”秦明掰开死者的嘴,里面有少量泥沙,“口鼻有蕈状泡沫,肺部膨胀呈樱桃红色——是溺水死亡。”
“溺水?”林涛皱眉,“这附近最近的河在三公里外,把他拖到铁轨上,还扒光衣服,凶手图什么?”
“铁轨每天有固定班次经过,抛在这里容易被发现,”秦明站起身,望向远处的公路,“但从公路到铁轨有1.5公里荒地,长满半人高的野草,拖拽一个185厘米的成年男人,至少需要两个人,或者有交通工具。”他指着铁轨旁的车辙印,“是越野车胎印,胎纹里卡着红色漆片,去查最近有红色剐蹭痕迹的越野车。”
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在李阳的电脑上启动,三维模型快速构建出案发现场:“拖拽起点在荒地边缘的老槐树下,树下泥土有挣扎痕迹,提取到死者的dNA;尸体体表温度和尸僵程度显示,死亡时间约为昨晚10点至12点,溺水时间与抛尸时间间隔不超过两小时。”
两个技术证物扫描系统同步工作:左侧系统分析死者指甲缝里的物质,发现有微量藻类,与青云河的水样成分一致;右侧系统通过超高模拟画像技术,还原出死者生前的相貌,与罗大可公开照片的吻合度达98%。
“红缘网是做高端婚恋的,”陈诗羽调出罗大可的资料,“对外宣称出身名门,牛津毕业,但有人扒过他黑料,说他以前是菜市场摆摊的,真名叫罗二柱。”
秦明的目光落在死者的手上——手掌宽厚,指腹和虎口有厚厚的老茧,掌心还有几道陈旧的疤痕,像是被重物砸过。“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他对林涛说,“查他的真实出身,越早年的越好。”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秦明正用解剖刀划开罗大可的胸腔。陈诗羽举着无影灯,灯光照亮那颗膨胀的肺:“肺泡里有大量液体,确实是溺水。”
“但胃内容物有问题。”秦明用吸管提取了一点胃液,“有红酒和牛排的成分,还检测出西地那非,剂量超标五倍。”
“伟哥?”陈诗羽愣住了,“他死前喝过酒,还吃了这个?”
“可能是和人约会。”秦明切开死者的肝脏,“肝脏有轻微纤维化,长期饮酒导致的。”他突然停住,镊子夹起一小块异物,“胃里有这个。”
是片银色的金属碎片,边缘有锯齿状花纹。“像是某个饰品上掉下来的。”陈诗羽拿起碎片对着光看,“反光度很高,可能是铂金。”
三个小时后,秦明走进林涛的办公室。林涛正对着李秀英的卷宗发愁:“我还是觉得是陈志全干的!他赌输了几十万,去找前妻要钱,被拒后杀人,多合理的动机!”
“李秀英的病理报告出来了。”秦明把报告拍在桌上,“急性心梗死亡,氰化物检测阴性。她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很严重,胃里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足以致命,但会让她昏迷——凶手先喂她吃了安眠药,等她心梗发作后,再掐出扼痕嫁祸陈志全。”
林涛愣住了:“那谁会杀她?”
“查她的社会关系,特别是知道她有心脏病,还能接触到安眠药的人。”秦明顿了顿,“另外,罗大可的背景查得怎么样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林涛调出资料,“他原名罗二柱,父母是城郊菜农,十年前在菜市场卖菜,后来不知怎么发了财,改了名开公司。红缘网成立五年,他和216个女会员有过亲密关系,私人邮箱里全是恐吓信,骂他骗财骗色的。”
李阳的电话突然打进来:“秦法医,罗大可指甲缝里的红色纤维查出来了,是高档丝绸,和红缘网女会员苏曼丽上周直播时穿的睡裙成分一致。她名下有辆红色越野车,上周在4S店修过,说是蹭到了树干。”
秦明看着电脑屏幕上苏曼丽的照片——女人穿着红色长裙,无名指上戴着枚铂金戒指,戒面边缘有个细小的缺口。“她的戒指,”秦明放大照片,“和罗大可胃里的金属碎片纹路吻合。”
“这就对上了!”林涛猛地站起来,“派人去查苏曼丽昨晚的行踪,看她有没有和罗大可在一起!”
李阳将所有信息加密群发,郑一民、季洁等专案组成员的终端同时收到推送:【罗大可死于溺水,生前服用过量西地那非,指甲缝纤维指向苏曼丽;李秀英系心梗死亡,扼痕为死后伪造,陈志全排除嫌疑;建议重点排查苏曼丽与罗大可的关系,及李秀英身边知晓其病史之人】。
案发现场字幕技术在屏幕上滚动:【铁轨上的裸尸藏着身份的伪装,解剖台上的伤痕揭开死亡的真相——当光鲜的表象被剥离,每个细节都在诉说被掩盖的罪恶】。
解剖室里,陈诗羽正在清洗罗大可的骨骼标本。秦明走过去,指着左手第三指骨:“这里有陈旧性骨裂,是年轻时骨折后没复位造成的,符合长期搬重物的特征——和他‘名门出身’的说法完全相悖。”
他想起那些恐吓信里的“骗子”字样,突然明白:罗大可的死,或许就和这个精心编织了十年的谎言有关。而李秀英的死,会不会也是这场谎言引发的连锁反应?
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这次的方向,是苏曼丽居住的高档公寓。秦明知道,解开这两起命案的钥匙,或许就藏在那个网红模特的红裙之下,藏在罗大可掌心那些被刻意掩盖的老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