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那片哥布林视为禁脔的繁殖空地,如同揭开了一层覆盖在罪恶星球真实面貌上的、最混乱癫狂的面纱。苏云舟心中最后一丝因骤然流放而产生的迷茫与躁动,被眼前这赤裸裸的、由无数强大囚徒尸骨与疯狂铸就的残酷现实,彻底碾碎。
星盟……罪恶星球……十级神明亦为囚徒……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宇宙尘埃,沉淀在他的心底,最终凝固成一块坚不可摧的寒铁。愤怒?有。但那已不再是冲动的怒火,而是化为了一种冰冷刺骨、足以冻结星辰的杀意。恐惧?或许。但那并非对自身安危的畏惧,而是对女儿身陷囹圄、生死未卜的极致担忧。
他彻底放空了那些无用的情绪。心态,在极致的压力下,完成了从被迫应变到主动求存的蜕变。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在这里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变强!然后,撕开这该死的符文牢笼,杀回星盟总部,碾碎所有挡路的杂碎,把晴晴完好无损地带回家!
这条路上,没有妥协,没有退路,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他被哥布林推搡着,走向山脉深处。沿途,戒备森严。陡峭的岩壁上、狭窄的隘口处、甚至一些巨大的矿洞口,都布满了手持各式粗糙却致命武器的哥布林守卫。它们眼神警惕,带着哥布林特有的贪婪与残忍,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身影。这些守卫的装备明显比外面那些只知道繁殖和撕咬的同族要好上不少,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简陋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护甲片。
“看什么看?新来的渣滓!”一个守卫注意到苏云舟打量环境的视线,恶狠狠地用生锈的长矛戳了戳地面,溅起几点火星,“老实点!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何况你这种头上长草的废物!”
苏云舟默然低头,没有回应。内心却冰冷地记录着:守卫巡逻路线、哨卡分布、武器制式……这些细节,未来或许都用得上。
终于,他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张口般的矿洞入口前。浓郁的能量波动混杂着矿石粉尘和汗臭、血腥味从洞内涌出,还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沉重的喘息声以及哥布林监工尖锐的咒骂与皮鞭抽打的脆响。
矿洞内外,是一片如同地狱绘图般的景象。
大量的“矿工”在哥布林的监视下劳作。他们形态各异,有的皮肤如同岩石,有的覆盖着鳞片,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身后拖着尾巴……显然都是来自不同星球、不同种族的囚徒。但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瘦骨嶙峋,眼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沉重的黑色金属镣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脚,长长的铁链将他们彼此串联,或者固定在特定的工作区域。每一次挥动矿镐,铁链都会发出哗啦的碰撞声,像是在为这绝望的劳作伴奏。他们赤裸着上身或仅着褴褛布片,身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鞭痕、磕碰的淤青和各种奇怪的伤疤。
“快挖!你这坨慢吞吞的烂泥!”
“啪!”皮鞭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像是由熔岩构成的生物背上,溅起几点火星,那生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却不敢反抗,只能更加拼命地挥舞矿镐。
“看什么看?想偷懒?今晚别想领到半点能量渣!”
另一个监工对着一个眼神中尚存一丝不甘的、类似狼人的囚徒咆哮,一脚踹在其腿弯处,迫使对方跪倒在地。
哀嚎声、求饶声、皮鞭入肉声、哥布林刺耳的嘲笑声……交织成一首残酷的矿坑交响曲。
带苏云舟来的那个哥布林,一脸不耐烦地将他交给了矿洞口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哥布林监工。
“刀疤脸,新来的!草妖一个,弱不禁风,打扰了头儿的‘圣育祭’,罚过来挖矿的!看紧点!”那哥布林交代完,似乎想起了被打断好事的恼火,越想越气,突然转身,毫无征兆地抬起穿着破烂皮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苏云舟的腰侧!
“妈的!要不是你这废物,老子现在还在快活!呸!”
这一脚力道不轻,蕴含着哥布林特有的蛮力。苏云舟被踹得一个趔趄,腰侧传来一阵闷痛。他低下头,掩藏在草丛下的双眸中,冰寒的杀机如同万年冰川般凝聚,几乎要实质化涌出!体内的神力本能地就要爆发,将那不知死活的绿皮矮子连同周围的一切都湮灭成最基本的粒子!
核爆状态……只要一瞬间……
但就在杀意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晴晴那带着泪痕的小脸猛地闪过。
忍!必须忍!
为了晴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凭借远超星辰的意志力,将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强行压回体内深处,连一丝气息都未曾外泄。他甚至还配合着露出了一丝痛苦和惶恐的神色,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真的不堪一击。
那哥布林见他这般“软弱”,鄙夷地啐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心急火燎地转身跑回了森林方向,想必是急着回去继续那未完成的“神圣仪式”。
苏云舟缓缓直起身,低着头,看似顺从地站在那个刀疤脸监工面前,内心的怒火却在冰冷地燃烧。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踩上一脚了……这屈辱,他记下了。终有一日,会千倍万倍地讨还!
刀疤脸监工用那双浑浊的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云舟,尤其在他那头的“草丛”和身上的藤蔓上停留了片刻,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声音沙哑:“草妖?哼,倒是少见。不管你是啥,到了老子的地盘,就得守老子的规矩!看见那些家伙没?”他粗短的手指指向矿坑里那些麻木的囚徒,“每天必须挖够十筐‘黑纹矿’,少一筐,抽十鞭!三天完不成任务,扔去喂地穴蠕虫!听明白了没,草包?”
苏云舟低着头,用刚刚学会的、带着点生涩的星际通用语,低声回应:“明……明白了,大人。”
“大声点!没吃饭吗?!”刀疤脸不满地吼道。
“……明白了!大人!”苏云舟稍微提高了音量,依旧显得“怯懦”。
“哼,滚去那边领工具!开始干活!”刀疤脸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就在这时,头顶草丛里,那个一直装死的小八,似乎感觉到最直接的危机过去了,悄悄探出一点点身体,用细微到极致的精神波动传递过来安慰,语气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恐:
“主……主子……您千万别动怒!千万别跟这群脑子里只有繁殖和矿石的绿皮野蛮人一般见识!它们就是一群未开化的、活在粪坑里的蛆虫!连我们星盟最基础的生物伦理课都没资格上!等……等咱们找到机会,脱离了这鬼地方,您恢复那通天彻地的伟力,到时候……到时候非得让它们全都给您种树去!对!种树!让这些绿皮矮子天天扛着树苗,漫山遍野地跑,挖坑、施肥、浇水!让它们累得连那点破事都想不起来干!看它们还敢不敢踹您!哼!”
小八本是情急之下,带着它特有的夸张和不着调的安慰之语,试图平复苏云舟那它都能隐约感觉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然而,这话听在苏云舟耳中,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霹雳,瞬间照亮了前路!
种树……让它们全都去种树……
播种……整个星球……
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而宏大的计划雏形,如同破开混沌的曙光,骤然在他脑海中炸开!那冰冷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浩瀚的意念所取代。
是了!他怎么忘了自己的根本?他是植物之神!他的力量源泉,在于生命,在于生长,在于那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种子!个人的复仇固然快意,但格局太小。星盟势大,牢笼坚固,个体的力量终究有穷尽时。
可是……如果,他能将这颗星球,这颗由混沌巨兽尸体所化、充斥着混乱能量和绝望的死亡星球,变成他自己的……神国苗圃呢?
如果,他能将那些经由上古息壤培育、与他生命本源相连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播撒到星球的每一个角落,让它们在绝望的土壤中扎根,在厮杀的环境中生长,吸收这里的混乱能量,演化出适应这里规则的、全新的植物生命网络……
那么,每一株植物,都将成为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触须!整个星球,都将成为他的领域!他的力量,将随着植物的蔓延而无限延伸!届时,别说冲出牢笼,就算是反攻星盟,也将拥有一个庞大而坚实的、遍布整个星球的战争堡垒和力量源泉!
小八一语惊醒梦中人!
之前的他,思维还局限在个人的战斗、逃亡与隐忍上。而现在,一个更加深远、更具颠覆性的战略蓝图,在他心中缓缓展开。格局,瞬间从求存,提升到了……征服与再造!
他看着眼前这庞大的矿坑,看着那些麻木的囚徒,看着那些嚣张的哥布林监工,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和杀意,更增添了一种深沉的、如同老农审视待垦荒原般的……规划感。
这里,这些囚徒,这些哥布林,这整个矿坑,乃至这整个罪恶星球……在未来,或许都将成为他培育“救赎之种”的……肥料与土壤。
一丝明悟掠过心头,他甚至对刚才踹他的那个哥布林,都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物尽其用”的考量。
苏云舟微微抬起头,望向矿坑深处那幽暗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隧道,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而神秘的弧度。他轻轻拍了拍头顶还在絮絮叨叨畅想着如何折磨哥布林种树的小八,用神识传递过去一个意念:
“小八。”
“啊?主子您叫我?”小八立刻停止碎碎念。
“你的主意……不错。”
“啊?哪种树的主意?主子您是说真的?我就随便说说的……”
“就从这里开始吧。”苏云舟的目光扫过矿坑岩壁上那些缝隙,扫过脚下阴暗潮湿的角落,“先让这矿坑,‘绿’起来。”
挖矿?
很好。
那就先从这矿坑开始,播下第一颗……复仇与希望的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