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堡以北无名高地，日军第38大队临时指挥部。
高桥大队长脸色阴沉地放下望远镜。远处张庄镇方向一片寂静，更远处东方的天际，却仿佛残留着昨夜虎头岭激战的硝烟。他刚刚接到了旅团长池贤吉少将措辞严厉、命令他停止前进、就地转入防御的紧急电报。
“八嘎……”高桥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被压抑的恼怒。在他看来，旅团长阁下未免太过谨慎，甚至有些……怯懦？
“大队长阁下！”第一中队长，木村大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不解和急切，“旅团长阁下为何严令我们停止前进？敌人的主力明明东进，正在与山下大队激战！
此时正是我们一举端掉他们巢穴，歼灭其留守部队的绝佳时机！只要我们攻占张庄镇，李云龙部就将失去依托，成为无根之萍！”
高桥转过身，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另外两名中队长——田中和中村，以及炮兵分队长。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内心同样疑惑，但作为最高指挥官，他必须维护旅团长的权威和自己的威信。
“木村君，你的想法太过简单和冒险了！”高桥板着脸，声音严厉地呵斥道，“旅团长阁下深谋远虑！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李云龙部狡猾凶悍，他们既然敢主力东出，必然在西方也有所准备。
我们孤军深入，若贸然急进，很容易被回援的敌军主力和其留守部队前后夹击！旅团长阁下是为了避免我部重蹈… …避免陷入险境，被敌人拖住，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他险些说出“重蹈山下大队覆辙”，但及时刹住了车，毕竟那只是猜测，尚未有确切噩耗传来。
第二中队长田中大尉，一个满脸横肉、性格更为狂热的军官，闻言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对八路军惯有的轻蔑：“大队长阁下！土八路无非就会耍弄一些埋伏和偷袭的伎俩！
山下大队长阁下（他还不知道山下已死）定然是不慎中了他们的诡计！只要我们提高警惕，正面交战，那些缺乏重武器、弹药匮乏的泥腿子，根本不堪一击！他们怎么可能是堂堂大日本皇军的对手？”
高桥心中其实部分认同田中的话，他同样不认为八路军具备在野战中正面击溃皇军一个精锐大队的实力。攻打介休县城，在他看来更多是靠着内应（伪军叛乱）和运气。但他不能将这种轻视表露出来，尤其不能质疑旅团长的命令。
“田中君！不可轻敌！”高桥故作严肃地打断他，“旅团长阁下自有其全盘考量！执行命令吧！”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一些，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或许……山下君真的是因为轻敌冒进，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我们绝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第三中队长中村大尉相对谨慎，他观察着高桥的脸色，试探性地说道：“大队长阁下，我们目前占据的这处高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八路军真的敢来回援，想要攻打我们，就必须仰攻。这对我军极为有利。”
高桥点了点头，对中村的态度表示满意：“哟西，中村君说得对！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他提高声调，对所有的军官下令：“诸君，立刻执行旅团长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就地构筑坚固的环形防御工事！”
他具体吩咐道：“木村中队，负责正面及左翼阵地！田中中队，负责右翼及侧后阵地！中村中队，作为预备队，并协助炮兵分队构筑核心阵地！
炮兵分队，立刻勘测地形，设立炮兵阵地，测算射击诸元！所有部队，挖掘战壕，设置机枪火力点，布置障碍物！要快！”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告诫：“李云龙部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即便获胜也必然疲惫，但他们很可能挟胜势而来，士气高昂。
我们必须要小心他们的偷袭和不顾一切的猛攻！在旅团长阁下规划的援军抵达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里！守住阵地！”
“嗨依！”几名军官齐声顿首。
田中大尉虽然心中不忿，但军令如山，他还是用力点头，甚至带着一丝狞笑：“请大队长阁下放心！我们占据地利，火力强大，土八路要是敢来送死，定然让他们统统葬身在这片山坡下！”
高桥挥了挥手：“去吧！抓紧时间！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一座坚固的堡垒！”
军官们迅速散开，呼喝着驱使士兵们拼命挖掘工事。高桥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东方，眉头紧锁，心中那股因为进攻命令被取消而产生的憋闷感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李云龙……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
王家湾，新一团团部窑洞里，烟雾缭绕，汗味、烟草味和一股大战前夕特有的亢奋气息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凝成实质。马灯的光芒将李云龙、赵刚、孔捷以及匆匆赶回的几位营连主官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而肃杀。
李云龙站在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手中的铅笔重重地敲点在刘家堡北侧的无名高地上，发出“哒哒”的脆响，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情况都清楚了！高桥这老鬼子怂了！怕被老子包了饺子，当起了缩头乌龟，撅着屁股在山上挖坑呢！”李云龙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他想等，等北面的第九旅团主力过来汇合？老子偏不给他这个时间！”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干部：“三营长王怀保还在路上押送俘虏和物资，赶不上这头一口了。但没关系！咱们现在的兵力，够用！既然别的方向小鬼子还没摸上来，那咱们就集中全力，先砸碎高桥这颗硬核桃！”
“下面，老子命令！”李云龙声调陡然拔高，窑洞里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一营！张大彪！”
“到！”张大彪猛地站起身，如同一座铁塔。
“你的一营，作为此次攻击的正面主攻拳头！把你们最好的家伙都带上！等炮火准备结束，给老子第一个冲上去！像一把铁锤，狠狠砸开鬼子的正面防线！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团长！一营就是砸核桃的那把锤子！保证把鬼子的乌龟壳砸个稀巴烂！”张大彪吼声如雷，眼中战意沸腾。
“二营！沈泉！”
“到！”沈泉应声而起，神色沉稳。
“你的二营，从左翼包抄！战斗打响后，迅速向鬼子阵地侧翼运动！给老子狠狠打他的腰眼！切断他和可能援军的联系，同时策应一营正面进攻！”
“是！团长！二营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让鬼子左翼有喘息之机！”
“四营！”李云龙的目光转向孔捷。
孔捷立刻站直：“四营在！”
“老孔，你的四营，从右翼包抄！任务和二营一样，给老子狠狠揍他的右翼！你们营刚整编，火力弱一些，但士气不能弱！老子要让高桥这老鬼子四面楚歌！”
“团长放心！四营没孬种！汉阳造照样能捅穿鬼子的肚皮！右翼就交给我了！”孔捷拍着胸脯，身后的十连长李长顺等人也纷纷挺直了腰板。
“炮兵营！王承柱！”李云龙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严厉。
“到！”王承柱激动地脸膛发红，猛地立正。
“柱子！这回看你小子的了！”李云龙盯着他，“把你炮营的家底全给老子亮出来！刚缴获的那门九二式步兵炮，两门九七式迫击炮，加上咱们原来的山炮、步兵炮、迫击炮！老子不管你是十二门还是十三门迫击炮，三门步兵炮还是一门山炮，全给老子推到前沿，建立火炮阵地！”
他走到王承柱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这次咱们先给鬼子来次钢铁的肉汤！把他挖的工事、藏的机枪、还有他狗日的侥幸心理，全给老子轰上天！但是，柱子，给你几个死命令！”
李云龙加重语气：“第一，炮兵阵地一定要给老子分散布置！多挖掩体，多准备几个预备发射位！第二，所有火炮必须做好伪装，给老子盖上树枝杂草，藏严实了！第三，派出专人负责对空观察，鬼子飞机一来，立即隐蔽！”
“高桥这老鬼子要是被打急了，肯定要呼叫空军支援！白天作战对咱们不利，但时间不等人，必须速战速决！所以你的炮兵既要打得狠，又要藏得好！
绝不能让小鬼子的飞机或者侥幸存留的火力点敲掉咱们的炮兵阵地！要是老子的炮没了，老子拿你是问！听明白没有？”
“明白！团长！您就瞧好吧！俺保证把炮弹都喂到鬼子嘴里，也绝不让鬼子伤到咱们大炮一根汗毛！阵地分散，严密伪装，安排对空观察哨，快打快撤，俺都记下了！”王承柱大声保证，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尖刀队！林骁！”
“在！”林骁如同出鞘的利刃，无声而立。
“你的狙击小组，还有二营那两支宝贝九九式狙击步枪，战斗时给老子散开到进攻部队两翼的高点！”李云龙用手比划着，“你们的任务就一个：盯死了鬼子阵地上所有的轻重机枪火力点、掷弹筒、还有企图露头指挥的军官！
枪法好的，优先打掉对我冲锋部队威胁最大的目标！用你们的子弹，给步兵兄弟开路！减少冲锋的压力！能不能办到？”
“能！保证压制敌军重火力，一枪一个，绝无虚发！”林骁言简意赅，语气冰冷而肯定。
“侦察连！小六子！”
“到！”小六子赶紧上前。
“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高桥！”李云龙神色严肃，“继续给老子盯紧各方向敌情！尤其是北边！第九旅团的主力第36大队带着炮兵和骑兵，正被丁伟团长拖着，但丁伟压力很大！
你们必须时刻掌握他们的动向和距离！如果发现丁团长那边快顶不住了，或者鬼子援军有突破迹象，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报告！一秒都不能耽误！”
“是！团长！侦察连的弟兄们就是全团的千里眼顺风耳！北面一有风吹草动，保证第一时间报回来！”小六子挺胸答道。
最后，李云龙看向孙德胜和一旁的警卫连长虎子、工兵连长李德发：“孙德胜！”
“到！”孙德胜起身，眼神期待。
“这次地形不利，鬼子居高临下，你的骑兵冲不上去，硬冲是送死！”李云龙的话让孙德胜眼神一黯，但还是服从地听着，“你的骑兵连，暂时和警卫连、工兵连一起，负责保卫团部！同时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
“是！团长！”孙德胜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大声领命。
“虎子，李德发，看好家！安抚好乡亲们！”
“是！”两人齐声应道。
李云龙布置完，看向赵刚和孔捷：“老赵，老孔，等三营押着俘虏回来后，看守俘虏和拱卫团部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但告诉王怀保，他们休整时间不多，要随时准备顶上去！”
赵刚接过话，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同志们，团长已经部署得非常明确。高桥大队是块硬骨头，但我们刚刚经历大胜，士气正旺，装备也得到了加强！此战，关键在于快、准、狠！要趁敌人工事未固、援军未到，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其歼灭！”
他特别强调：“各部队必须密切协同，步兵冲到哪里，炮火和狙击掩护就要跟到哪里！同时要做好防空准备，特别是炮兵部队。虽然白天作战不利于隐蔽，但时间紧迫，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就算不能全歼高桥大队，也要打残他，让他形不成威胁！有没有信心？”
“有！”众将齐声怒吼，声震窑洞。
“好！”李云龙大手一挥，最终拍板，“都回去准备！各营连半小时后出发，急行军赶往刘家堡！五十里地，给老子在下午两点半前必须到达，展开战斗部署！”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炮营立刻前出构筑阵地，测算诸元！各营连抓紧最后时间休整，检查装备，补充弹药！总攻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三点整！以老子这边三发红色信号弹为准！炮火准备半小时后，全体冲锋！”
“老子要亲眼看着，高桥这老鬼子的乌龟壳，是怎么被老子用炮轰开，用刺刀捅穿的！散会！”
干部们如同旋风般冲出团部，急促的口令声和脚步声再次响彻王家湾。钢铁的洪流经过短暂休整，磨利的獠牙再次对准了新的猎物，杀气直冲霄汉。
李云龙走到窑洞口，望着西面无名高地的方向，眯起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高桥……你的王八盖子，最好结实点……别经不起老子一顿炮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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