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与虎头山热火朝天、捷报初传的景象截然相反,这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未散般的焦灼和冰冷刺骨的恐慌。
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脸色铁青,眼球布满血丝,往日一丝不苟的军容此刻显得有些凌乱。
他面前宽大的办公桌上,铺满了来自山西各地雪片般的求援电文,每一封都像是抽在他脸上的响亮耳光,诉说着帝国皇军前所未有的狼狈与失败。
“八嘎!八嘎呀路!”筱冢义男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跳起,褐色的茶水溅满了标注着敌我态势的军用地图。那上面,代表八路军的红色箭头和爆炸符号,正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刺眼地遍布在正太路、同蒲路以及无数他苦心构建的“囚笼”据点之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声咆哮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池上贤吉这个蠢货,刚葬送葬送了第九旅团的精华!如今,这些躲在深山里的泥腿子,竟然敢……竟然敢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各地的守备队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些坚固的炮楼、壕沟、铁丝网,难道都是纸糊的吗?!”
他的参谋长宫野少将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汇报:“司令官阁下,息怒。八路军此次攻势之猛烈、范围之广,确实远超以往。
其投入兵力恐不下数十个团,重点攻击我交通命脉和孤立据点。各地守军……各地守军兵力实在过于薄弱,且缺乏重武器,面对敌人集中优势兵力的突然猛攻,实在……实在是难以支撑。”
“薄弱?!难道我不知道薄弱吗?!”筱冢义男猛地转身,眼神凶狠地几乎要噬人,“第九旅团的惨重损失,已经抽空了晋中地区的机动兵力!我从各个师团凑出的那个补充联队,撒到这么大的战场上,连给那些空壳守备队塞牙缝都不够!”
他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手指颤抖地点着山西的位置:“多田骏司令官……多田司令官答应我的关东军精锐师团呢?!
不是说已经决定南调了吗?!为什么还没到?!只要有一个齐装满员的甲种师团入晋,我就能……我就能彻底扭转局势,将李云龙之流连同他们的窝点统统碾碎!”
他原本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关东军师团上。凭借这个师团,加上他大力推行的“囚笼政策”,步步为营,压缩扫荡,他有信心在年底前给山西的八路军主力以毁灭性打击,尤其是那个屡屡让他颜面扫地的李云龙和新一旅!
一想到李云龙用缴获皇军的武器弹药壮大自身,反过来狠狠打击皇军,他就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和难以抑制的羞愤。
然而,八路军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大规模破袭,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也将他兵力极度空虚的致命弱点暴露无遗。
“不能再等了!”筱冢义男猛地一拍地图,下定决心,“命令!”
参谋长立刻挺直身体,拿出记录本。
“急电长治第36师团、临汾第37师团!命令他们,立即各自抽调一个精锐步兵联队,火速北上!
第36师团所部驰援正太路西段,归属第四旅团长统一指挥,稳定阳泉、寿阳地区局势!第37师团所部沿同蒲路北上,增援祁县、平遥、介休地区,务必击破当面之敌,恢复铁路交通!告诉他们,速度要快!不惜一切代价!”
“嗨依!”参谋长迅速记录完毕,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等等!”筱冢义男叫住他,脸色阴沉地补充道,“再给多田骏司令官发报!详细陈述我山西第一军目前之极端困境,八路军攻势规模空前,正太、同蒲两大动脉同时濒临瘫痪!
再次紧急请求关东军师团务必以最快速度入晋!并恳请方面军司令部协调,看能否从华中或驻蒙军再抽调部分兵力,哪怕一个旅团也行!山西若有大失,则华北震动!”
“嗨依!明白!”参谋长快步离去。
筱冢义男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他知道,从长治、临汾调兵需要时间,部队集结、开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远水解不了近渴,此刻正在遭受攻击的据点守军,恐怕凶多吉少。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守备队能多坚持一段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同时也祈祷八路军的攻势会像以往一样,见好就收,不会持续太久。
就在这时,桌上的专线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参谋长接起电话,听了一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捂住话筒,对筱冢义男低声道:“司令官阁下,是……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多田骏司令官……”
筱冢义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整理了一下军装,接过话筒:“莫西莫西,我是筱冢义男。”
电话那头,并没有预料中的增援好消息,而是传来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阴沉冰冷、充满怒意的咆哮声,即使隔着话筒,也震得筱冢义男耳膜发疼:
“筱冢君!你到底在干什么?!山西的局面怎么会糜烂到如此地步?!先是第九旅团主力被歼,池上贤吉少将玉碎,帝国颜面尽失!
现在,竟然让八路军发动了规模如此庞大的破袭作战!正太路瘫痪!同蒲路中断!无数据点求援!你的‘囚笼政策’呢?你的扫荡计划呢?难道都成了笑话吗?!”
多田骏的斥骂如同冰雹般砸来:“你知不知道这场失败的后果有多严重?大本营已经在追问!这极大地损害了帝国陆军的声誉,更会助长重庆方面和共产党势力的气焰!你简直……简直是愚蠢!”
筱冢义男紧紧握着话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试图解释:“司令官阁下,请息怒!八路军此次行动确实出乎意料,其兵力集结和战役伪装做得极其出色……我军兵力过于分散且不足,尤其是第九旅团损失后……我已紧急命令第36、37师团各抽调一个联队火速北上增援,但恐怕需要时间……”
“我不想听借口!”多田骏粗暴地打断他,“兵力不足?难道敌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的情报系统是摆设吗?筱冢义男,我警告你,立刻!马上!
不惜一切代价稳住山西的局面!绝不能让八路军继续扩大战果!我已经向大本营紧急请示,并从华中前线、关东军方面紧急协调,力争尽快抽调一至两个师团的兵力增援山西!”
听到终于有实质性援兵的消息,筱冢义男精神稍振:“嗨依!感谢司令官阁下!我们……”
“但是!”多田骏的语气更加冰冷,“在这些援军到达之前,你必须用你现有的兵力顶住!如果局面进一步恶化,导致山西主要交通线长期陷于瘫痪,重要城镇丢失……筱冢君,你就自己向天皇陛下谢罪吧!”
“咔哒”一声,电话被重重挂断,只剩下忙音在筱冢义男耳边嗡嗡作响。他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冷汗终于从额角滑落。多田骏的最后通牒,像一把冰冷的刺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他缓缓放下话筒,目光再次投向那张狼藉的地图,眼神中充满了屈辱、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缘。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前线部队能尽可能拖延时间,守住关键节点,等待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援军。
虎头山,新一旅旅部。气氛与太原截然相反,虽紧张忙碌,却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电台滴答声、电话铃声、通讯员奔跑的脚步声比之前更加频繁,但带来的不再是敌情,而是一个个令人振奋的战报。
“报告旅长、政委!”作战参谋拿着刚整理好的汇总清单,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初步统计,我旅第一阶段作战成果如下!”
李云龙、赵刚、孔捷、张家欣立刻围拢过来,眼神灼灼。
“一、歼敌情况:初步统计,共毙、伤日伪军约一千八百余人(其中日军占半数以上),俘虏伪军一百二十余人,日军伤兵数十人(已按政策包扎看管)。具体数字各团还在进一步核实清理战场。”
“好!开门红!干得漂亮!”李云龙一拍大腿。
“二、缴获情况:”
“武器方面:共计缴获三八式、汉阳造步枪一千一百余支,轻机枪21挺,重机枪4挺,掷弹筒9具,迫击炮3门(部分有损毁),92式步兵炮1门(完好),各类弹药无数,尚在清点!”
“物资方面:药品、被服、汽油等军需品若干,装满整整五大卡车!”
“哈哈哈!”李云龙笑得合不拢嘴,“发财了!发财了!老子就知道,小鬼子就是咱们的运输大队长!这下咱们旅的家底又厚实了不少!告诉各团,给老子仔细搜刮,一颗子弹也别放过!”
参谋继续汇报:“三、拔除据点情况:一团已完全攻克黑云镇、白河桥据点,骆驼岭据点残敌仍在负隅顽抗,但已被团团包围,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二团成功拔除太长公路上西寨沟、郑家口据点,张家围子据点炮楼已被炸毁,正在清剿残敌。沿线其余小型检查站大多已被我攻克或望风而逃!”
“打得好!告诉张大彪和沈泉,加快速度,肃清残敌,巩固阵地!”赵刚一边高兴,一边不忘提醒。
“四、破路情况:”参谋的声音更加兴奋,“在三团炮火有力掩护和各县大队、区小队、民兵及广大群众的奋力支援下,同蒲铁路介休至祁县段,已成功破坏铁轨约二十五公里!
枕木大部分被焚毁或运回!撬回根据地的钢轨初步统计超过三百根!破坏公路路基、桥梁、涵洞数十处!太长公路祁县至介休段已基本瘫痪!”
“多少?三百根钢轨?!”孔捷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烟袋都忘了抽,“太好了!太好了!兵工厂的胡师傅、周师傅这下可有材料了!咱们的地雷、手榴弹、复装子弹,都能指望了!”
“五、自身损失情况:”参谋的语气稍稍低沉下来,“初步统计,我旅伤亡约五百余人(其中重伤近百人),详细名单各团正在核实上报。牺牲的同志……都是好样的!”
听到伤亡数字,旅部内的兴奋气氛稍稍凝滞了一下。赵刚神色肃穆,沉声道:“立刻将伤亡情况详细统计上来,做好善后工作,抚恤金和慰问要及时到位。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些为了国家民族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雄!”
李云龙也收敛了笑容,重重叹了口气:“都是爹生娘养的好后生啊……告诉各团,打仗不能光凭一股蛮劲,要多动脑子,讲究战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咱们新一旅,每一个战士都是宝贝疙瘩!”
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取得的战果无疑是辉煌的。初步统计的数据背后,是无数战士的英勇奋战和群众的大力支援。
“立刻将战果摘要,上报师部和总部!”李云龙下令,脸上重新焕发出神采,“同时,通令嘉奖全旅参战部队!一团、二团打得硬!三团阻援打得好!四团顶住了压力,表现超出预期!
告诉同志们,打出了咱们新一旅的威风!但是,战斗还没结束!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反扑可能还在后面!让各部队抓紧时间休整补充,抢修工事,消化战果,准备迎接更艰苦的战斗!”
“是!”参谋领命而去。
李云龙走到洞口,望着远方逐渐平息但仍有点点星火的战场,对身边的赵刚、孔捷、张家欣感慨道:“老赵,老孔,张主任,咱们这一步,算是走对了!总部这盘大棋下得妙啊!咱们新一旅,也算是没辜负首长们的期望,在这盘棋里,当了个过河卒子,狠狠将了鬼子一军!”
赵刚点点头:“是啊,初战告捷,意义重大。不仅沉重打击了敌人,缴获了大量物资,更重要的是锻炼了部队,鼓舞了根据地群众的信心!
我们破坏的这二十多公里铁路,运回来的几百根钢轨,更是对敌人‘囚笼政策’的沉重一击,对我们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作用不可估量!”
孔捷吐出一口烟圈:“筱冢义男这会儿,怕是在太原城里跳脚骂娘呢!估计华北方面军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威胁要他切腹谢罪。”
张家欣笑道:“这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痛处!我们就是要让这些侵略者知道,中国的土地,不是他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没错!”李云龙目光炯炯,充满斗志,“这只是开始!告诉兄弟们,把缴获的武器擦亮,把运回来的钢轨用好!咱们歇口气,接着跟狗日的小鬼子干!非得把他们赶出中国不可!”
虎头山上,士气如虹。而遥远的太原城内,日军第一军司令部的愁云惨雾才刚刚开始凝聚。一场规模空前的战役,正向着更深、更广、更惨烈的方向演进。新一旅的旗帜,在这滚滚硝烟中,迎风招展,愈发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