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山根据地,在李云龙和赵刚返回并召开军事会议后,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更加高速地运转起来。
各团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大练兵,杀声震天,而一支支精干的小分队,则如同悄然渗出的溪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根据地外围的崇山峻岭与敌占区的城镇乡村。
尖刀大队大队长林骁严格执行李云龙的命令,将麾下精锐如同撒豆子般派了出去。狙击连连长王喜奎,亲自带着几个小组,像幽灵一样潜入太谷县城周边,他们的任务是用狙击手特有的耐心和锐利目光,寻找日军补给线的节点和防御的薄弱处。
火力支援连连长张攀,则带人摸向了祁县方向,重点侦察可能存在的固定火力点和物资囤积区域。张顺的突击渗透连,目标直指平遥,他们的强项是化装潜入、近距侦察和必要时发起闪电般的突击。
而林骁自己,则与王根生的投弹爆破连的精干小组一起,负责对介休、灵石这两个具有战略意义、且新一旅曾在此创造过辉煌战绩的县城进行新一轮的侦察,寻找新的战机。
平遥古城,虽经战火,但其作为晋商故里的底子仍在,城内依旧保持着几分畸形的繁华。醉香楼,便是这城中数得着的酒楼,飞檐斗拱,气派不凡。
这里鱼龙混杂,既是日伪军官、汉奸商贾摆阔显势、交际应酬的场所,也潜藏着三教九流、各方眼线,是消息集散的黑市。
十二月,寒风凛冽,醉香楼内却温暖如春,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声、猜拳行令声、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虚假的喧嚣。
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化装成山西本地行商模样的赵老四和二柱子,正带着几名尖刀队骨干,看似悠闲地喝着汾酒,吃着平遥牛肉,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赵老四沉稳老练,二柱子机灵果敢,都是突击渗透连里拔尖的人物。
“四哥,这鬼地方,小鬼子跟二狗子还真会享受。”二柱子压低声音,呷了一口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大厅里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伪军军官。
赵老四夹了一筷子菜,微微点头:“沉住气,柱子。记住咱们的任务,找大鱼,听有用的。”
正说着,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个穿着黄呢子军装、斜着王八盒子的伪军营长,带着两个连长模样的下属,骂骂咧咧地走了上来。
那营长满脸横肉,边走边抱怨:“……他娘的小鬼子,真不把咱当人看!这大冷天的,又让老子带人去乡下抓壮丁!净干这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旁边一个瘦高个连长附和道:“营座,可不是嘛!这得罪老百姓的活儿,全让咱们干了。听说八路军那边,尤其是李云龙的新一旅,最恨咱们这些帮鬼子祸害乡亲的。这要是被他们盯上,记了黑账,咱们以后怕是没好果子吃啊!”
另一个矮胖连长也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李云龙那边刚又打了个大胜仗,灭了好几千关东军,连联队长都打死了!
现在周边提起李云龙的名字,皇协军弟兄们没有不肝儿颤的!这才几个月?第九旅团、渡边联队、现在又是这个什么山口联队……真是闻龙色变啊!”
那伪军营长叹了口气,推开一个包间的门,声音稍微压低了些,但隔音并不好的木板墙依然挡不住他的牢骚:
“谁说不是呢!八路军这段时间闹得凶,到处破路拔点,听说刚调来驻防的松下大队,前几天想出去扫荡,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损兵折将跑回来了!铁路到现在都没修利索!唉,这年月,夹缝里求生存,难啊!”
赵老四和二柱子对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大鱼上钩了!而且听起来,还是个知道不少内情的。赵老四立刻对旁边一个队员使了个眼色,那队员会意,起身出门,很快回来低声报告:“四哥,他们进了‘听雨轩’,就隔壁。”
赵老四果断下令:“咱们换到他们旁边的‘观云阁’,快!”
几人迅速结账换房。进入“观云阁”后,赵老四示意大家安静,他将耳朵贴近与“听雨轩”相隔的木板墙,二柱子则负责留意门外走廊的动静。
只听隔壁那伪军营长的声音继续传来:“……修路?哼,我看一时半会儿够呛!不过,上头下了死命令,过几天,有一批要紧的物资要从北边通过铁路运到咱们平遥站。
因为铁路线好几段都不通,到了咱这儿,得卸下来,改用卡车运到灵石北边,再重新装火车往南边送,说是要紧急支援什么华中战场。”
“哦?啥宝贝物资这么兴师动众?还得绕这么个大圈子?”瘦高个连长好奇地问。
伪军营长压低了声音,但赵老四还是依稀听到了关键词:“……听说有盘尼西林之类的紧俏药品,还有一批特种烟幕弹,哦,最重要的是有不少汽油和柴油!小鬼子这是被李云龙打怕了,生怕路上出事,所以让新来的松下大队全程护送,加强警戒!”
矮胖连长咂舌道:“一个大队护送?这阵仗可不小!看来真是要紧东西。”
伪军营长哼了一声:“要紧?再要紧也是小鬼子的!苦力活还不是咱们干?老子还得赶紧抓够壮丁,到时候帮忙装卸车!妈的,这得罪人的差事……赶紧吃,吃完明天还得去城外几个村子转转,完不成任务,松下的那个少佐又得给老子甩脸子!”
接着便是碗筷碰撞和吃喝的声音,谈话内容转向了一些风花雪月和抱怨待遇的琐事。
赵老四轻轻退开,对二柱子和几名骨干打了个手势,几人围拢过来。“都听到了?”赵老四低声问。
二柱子兴奋地点头:“听到了,四哥!药品、特种弹、油料!还是松下大队护送!这可是条大鱼!”
一名老成些的队员谨慎地说:“情报很重要,但得核实。这个伪军营长的话,有几分真?万一他是吹牛或者故意放风呢?”
赵老四沉吟道:“有道理。光听不行,得拿到真凭实据,最好能撬开他的嘴,问出详细的时间、路线、物资清单!而且,得让他不敢反水,乖乖当咱们的耳朵。”
二柱子眼珠一转,低声道:“四哥,我看这家伙满腹牢骚,贪生怕死,对鬼子也不是那么忠心。等他落单的时候,咱们把他‘请’到僻静处,亮明身份,晓以利害,再抓住他的把柄,不怕他不合作!”
赵老四想了想,觉得可行:“好!就这么办!柱子,你带两个人,盯紧他,看他什么时候单独行动,比如去茅房或者落单回家的时候。我和其他人在外面接应。记住,动作要快,要干净,不能惊动其他人!”
“明白!”二柱子和其他几名队员低声领命。
酒足饭饱之后,“听雨轩”的伪军们吵吵嚷嚷地下了楼。赵老四等人也结了账,远远地尾随。那伪军营长似乎心情不佳,打发走了两个连长,自己一个人叼着烟卷,晃晃悠悠地朝着一条相对僻静、通往他住处的小巷走去。
机会来了!二柱子带着两名身手敏捷的队员,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赵老四则带人在巷口把风策应。
巷子深处,光线昏暗。伪军营长正哼着小调,想着心事,突然感觉后腰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同时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动!敢出声就打死你!”二柱子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伪军营长吓得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浑身僵直,尿都快吓出来了。他被迅速拖进旁边一个废弃的院落里。
赵老四跟了进来,示意二柱子松开一点捂嘴的手,但枪口依旧顶着对方。他盯着伪军营长惊恐的眼睛,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认识李云龙吗?”
伪军营长一听“李云龙”三个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牙齿打颤:“好……好汉……八路爷爷……饶命啊!我……我就是个混饭吃的……”
赵老四冷哼一声:“混饭吃?帮鬼子祸害老百姓,抓壮丁,也是混饭吃?我们旅长李云龙的名号,你应该听说过。专治你们这些汉奸二鬼子!”
“听说过!听说过!李旅长神威盖世!小的有眼无珠……”伪军营长涕泪横流。
“想活命吗?”赵老四问。
“想!想!八路爷爷开恩!”
“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刚才你在醉香楼说的,那批从北边来的物资,具体什么时候到平遥站?有多少鬼子护送?详细的物资清单是什么?
运输路线怎么走?一五一十说出来!敢有半句假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赵老四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死亡的威胁和李云龙名号的震慑下,伪军营长彻底崩溃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他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物资预计五天后傍晚抵达平遥站;
负责护卫的是日军新调来的松下大队,约八百人,配属有少量骑兵和炮兵;物资主要包括药品、棉服、弹药、汽油、柴油,还有一些其他军需品;计划在平遥站卸货后,由卡车队连夜运输,经平善、宁化一线,前往灵石北部的南六镇装车点……
二柱子迅速用铅笔在小本子上记录着关键信息。
说完后,伪军营长瘫软在地,苦苦哀求:“八路爷爷,我知道的全说了!求你们饶我一命!我家里还有老母……”
赵老四打断他:“饶你可以,但你要给我们当内应!以后鬼子有什么动向,特别是关于运输、扫荡的消息,想办法通知我们。我们会派人跟你联系。要是敢耍花样,或者向鬼子告密……”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你应该知道李云龙旅长对付汉奸的手段!天涯海角,也必取你狗命!而且,你刚才交代的这些,我们已经记下了,这就是你通共的铁证!”
伪军营长面如死灰,连连磕头:“不敢!不敢!小的一定照办!一定将功折罪!”
赵老四又详细交代了联系方式和注意事项,这才和二柱子等人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个失魂落魄的伪军营长,在寒冷的冬夜里瑟瑟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获取了宝贵情报的赵老四小组,连夜出城,与城外接应的队员汇合,马不停蹄地返回虎头山。
这条关于重要物资运输的情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在新一旅高层引起新的波澜,并可能引发一场新的、精心策划的伏击战。而这一切,都始于醉香楼里那看似偶然的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