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像一根被遗忘在窗边的枯枝,静默地立在昏黄的灯光里。
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甚至连轮廓都有些模糊不清。
但就是这片死寂,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林中小队五人的喉咙。周启年身边的队员,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腰后的武器,手心已满是冷汗。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姿态。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生命杂质的“存在”,它的唯一目的,就是被“看见”。
周启年瞳孔骤缩,他常年在秘密战线上行走,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他从那道人影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生命的气息,反而是一种……类似于“陷阱”的冰冷味道。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诱饵。
“撤。”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气音发出了指令。
对方既然敢亮起灯,摆出一个靶子,就说明他们不怕被发现,甚至渴望被发现。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落入对方预设的节奏。
五道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商务车内。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那股阴冷的窥探感,一名年轻队员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寒气都排空。
“周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声音发颤。
“一个稻草人。”周启年发动了汽车,语气平静,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一个摆在陷阱口的稻草人,专门吓唬我们这种自作聪明的乌鸦。”
他一边熟练地驾驶着车辆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一边拨通了秦正阳的保密电话。
“秘书长。”
“情况如何?”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依旧。
“任务失败。”周启年言简意赅,“疗养院的档案全部是白纸,我们找到的地下入口被混凝土封死。另外,建筑内部存在一种未知的精神干扰力场,我的两名队员出现了短暂的意识障碍。我们撤退时,对方在主楼顶层亮灯,出现一名疑似哨兵的人影,但根据我的判断,更像是一个诱饵。”
他将情况如实汇报,没有添加任何主观臆测。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秦正阳坐在书房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周启年的汇报,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在他脑中组合成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
专业的反侦察手段,精心的伪装,甚至动用了超常规的、足以影响人精神的“力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藏污纳垢,这是一个组织严密、技术先进、并且极度危险的独立王国。
而他,已经把苏晨和一支特战队,送向了这个王国更核心的、防卫更森严的另一处据点。
“原地待命,保持静默,等我指令。”秦正阳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犹疑。他身上的“秩序”气运,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他调动“雪狼”,赌的是苏晨情报的准确性。可现在,疗养院这条线索断了,如果化工区那边也是一个陷阱,或者情报有误,那他今晚的行动,将成为一个巨大的政治笑话,甚至会引发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
他需要再次确认。
秦正阳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雪狼”突击队队长的卫星电话。
……
东郊,化工区。
“混凝土封死,厚度超过两米。”
冰冷的回报,通过战术耳机,传到每一个“雪狼”队员的耳中。
带队的中校猛地转头,那双在夜视仪绿光下如同狼眼的眸子,死死锁定了苏晨。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只有荒野的风声,和远处工业废墟偶尔发出的金属呻吟。
十五分钟。
他们只有十五分钟。而现在,唯一的路,被两米厚的混凝土堵得严严实实。
“我需要一个解释。”中校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质感。
苏晨没有理会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他只是看着手表,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父亲……
就在这时,中校的卫星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一凛,立刻接通:“秘书长!”
“入口被混凝土封死,无法进入。我们需要重型破障设备,但时间来不及。”中校的汇报简短、精准,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效率。
电话那头,秦正阳的声音传来:“让苏晨听电话。”
中校愣了一下,但还是把电话递给了苏晨,眼神里的怀疑又加深了一层。
“秘书长。”苏晨接过电话。
“疗养院那边也失败了。”秦正阳语速极快,将周启年汇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档案是空的,地下室入口被封,还有精神干扰和顶楼的‘哨兵’。苏晨,你确定你的线索没有问题吗?”
苏晨听着,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瞬间将两条线索串联了起来。
一样的手段。
封死入口,清空痕迹,再用一个诡异的“稻草人”进行心理威慑。这是林正刚的手笔,缜密、狠辣,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的线索没有问题。”苏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正在解析“废弃疗养院”气运场……】
【检测到“迷魂咒缚”与“傀儡咒缚”的混合力场……】
【力场核心位于主楼顶层,能量源为一件附有强烈精神印记的旧物。】
【正在扫描建筑结构气运薄弱点……扫描完成。】
一副疗养院的立体结构图,在苏晨的意识中展开,无数气运流转的线条纵横交错。其中,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气流,从地下锅炉房的位置,绕过了被封死的标本室入口,通向了更深的地底。
“秘书长,请转告你的人。”苏晨开口,语速平稳而清晰,“顶楼的‘哨兵’不用管,那是个假人,一个心理陷阱。真正的入口,不在他们找到的标本室,而在他们最开始进入的地下锅炉房。”
电话那头的秦正阳,呼吸一滞。
“让他们找到左手数起的第三座锅炉。”苏晨继续说道,仿佛他正亲身站在那里,“锅炉的后壁是一扇伪装门,门轴已经锈死。开门的关键,在锅炉侧面墙壁上,一个红色的主蒸汽管道阀门上。”
“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一圈。记住,一圈不多,一圈不少。”
苏晨的指令,具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线索”,这是在念一份精确到每一个动作的“操作手册”。
秦正阳握着话筒,久久没有说话。他无法理解苏晨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他能听出苏晨声音里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好,我立刻通知他们。”秦正阳做出了决断。
苏晨把电话还给了中校。
中校接过电话,眼神复杂地看了苏晨一眼。他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内容,但他能从苏晨的对话中,捕捉到“锅炉”、“阀门”这些词。
这个年轻人,仿佛开了天眼。
他解决了另一边的问题。
中校收起电话,向前一步,逼近苏晨,压低了声音,那股属于军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片被混凝土封死的、绝望的黑暗。
“你的‘锅炉’和‘阀门’,在哪儿?”
“我们,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