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剑的本源!”
陈长老这句石破天惊的断语,像是一道惊雷,在吴长老和旁边几位闻讯赶来的长老心头炸响。
他们都是宗门内身居高位,见多识广之辈,自然明白这六个字背后,代表着何等恐怖的分量。
学剑,是模仿,是继承,是走前人走过的路。
而追溯本源,是理解,是创造,是去探寻那条路最初是如何被开辟出来的!
两者的境界,判若云泥。
“这……这怎么可能……”吴长老喃喃自语,他看着秦渊身上那不断变幻,与天地万物相合的气息,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道’的门槛。他……他才来了一天啊!”
陈长老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渊,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知道,自己可能正在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碧海剑阁,或许将要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时间,在众人或紧张,或期待,或麻木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从清晨到日暮,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藏经峰染成了一片瑰丽的金色。
惊鸿剑壁前的弟子,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秦渊引起的异象,早已传遍了整个内门,无数弟子放弃了修炼和任务,赶来此地,只为亲眼目睹这万年难遇的奇景。
就在夕阳即将完全沉入地平线,天地间只剩下最后一抹余光时。
那个盘膝而坐,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少年,终于,动了。
他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古井无波,深不见底。
仿佛经历了万古的轮回,看尽了沧海的桑田。没有了之前的锋芒,也没有了少年的锐气,只剩下一种包容一切的平静与淡然。
秦渊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悟道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他的脑海中,装满了瀑布的奔腾,云海的舒卷,雷霆的狂暴,嫩芽的生机……无数天地至理,万物变化的规律,在他心中流淌。
然而,他却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空。
不是空虚,而是一种空明。
就像一个坐拥亿万财富的富翁,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花掉第一枚铜钱。
他脑中的“道”太多,太杂,太宏大,以至于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将其转化为手中最切实的“术”。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握住身旁那柄已经蜕变的凡铁剑。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剑柄的刹那,他停住了。
一阵晚风吹过,卷起了山道旁的一片枯黄的树叶。
那片树叶,打着旋儿,悠悠地,从他的眼前,飘落。
秦渊的目光,瞬间被这片小小的落叶吸引。
他的眼中,没有了风,没有了树,没有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只剩下了这片正在做着生命中最后一次舞蹈的落叶。
它的轨迹,它的韵律,它的姿态……
在这一刻,与他脑海中,那副祖师于深秋之中,观摩落叶飘零的画卷,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福至心灵。
秦渊伸出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仿佛与那片落叶的飘落轨迹,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就在落叶即将触地的瞬间,他的指尖,轻飘飘地,拈住了叶柄。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演练了亿万遍。
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他们不知道秦渊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有一种直觉,接下来,将要发生一件颠覆他们认知的事情。
秦渊低头,看着指尖这片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的枯叶。
他回想着画卷中,祖师那一剑中蕴含的,属于秋的萧瑟与圆融。
一丝微不可查的,被他命名为“归墟”的剑意,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注入了这片脆弱的树.叶之中。
这丝剑意,没有锋芒,没有杀气,只有一种万物归于沉寂的最终韵味。
随即,他手腕一抖。
那片枯叶,脱手飞出。
没有骇人的破空声,没有璀璨的灵力波动,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
它就那样,轻飘飘地,慢悠悠地,以一种奇异的,仿佛在空中滑行的韵律,朝着十丈开外,一块半人高的青色巨石,飞了过去。
那速度,慢得让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能清晰地看清它的轨迹。
“这……这是在干什么?”
“用树叶打石头?秦师弟他……是不是悟道悟傻了?”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充满困惑的低语。
就连陈长老,也皱起了眉头,眼中充满了不解。
然而,下一秒。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在数百道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那片柔软、脆弱、枯黄的树叶,在接触到坚硬无比的青色巨石的瞬间——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它,就那样,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牛油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巨石之中!
入石三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广场之上,数百名内门弟子,连同几位见多识广的长老,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嘴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拳头,眼神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块巨石,以及那片镶嵌在石头里,仿佛亘古以来就在那里的枯叶。
一阵山风,再次吹过。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声音,从巨石的表面响起。
以那片树叶切入的点为中心,一道道蛛网般的,细密到了极点的裂纹,飞快地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一息之间,裂纹便布满了整块巨石。
“哗啦——”
一声脆响。
那块半人高的坚硬巨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如同一座沙堡般,轰然垮塌,化作了一地细密的,均匀无比的……齑粉!
风一吹,石粉弥漫,呛得离得近的几个弟子连连咳嗽,却依旧瞪大了眼睛,不敢错过任何一幕。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这句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形容剑道至高境界的话语,今天,被他们亲眼见证了。
不,这甚至比传说中更可怕!
传说中的飞花摘叶,好歹还有内力灌注,有破空之声。
可秦渊这一手,无声,无息,无形,无迹。
这已经不是“术”的范畴了。
这是一种“理”的碾压!是以对物质本源的理解,从内部,瓦解了岩石的结构!
李慕白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柄引以为傲的上品灵器“秋水剑”,又抬头看了看那一地石粉,和那个依旧保持着淡然姿态的少年。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
他知道,自己与秦渊的差距,已经不是努力可以弥补的了。
那是天与地的距离。
段子轩和云歆,这两个秦渊的铁杆“吹鼓手”,此刻也彻底傻了。他们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来吹嘘一番,却发现,任何华丽的辞藻,在这一幕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最终,段子轩只是喃喃地,说出了一句所有人心中的话。
“我……我他娘的……这是在做梦吧?”
就在这片死寂的震撼之中,一道冷峻如冰,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花巧而已!”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执法堂首座,刑长老,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广场的边缘,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正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云,正一步一步,朝着秦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