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口炮战的胜利确保了水上军械运输的安全,但蒋敬的眉头却并未舒展。他度支司的账房发现,近月来,有几家与梁山有大宗交易的江南丝绸商号和山东盐号,在结算时开始出现拖延和压价的现象,理由多是“市面银根紧”、“货物流通不畅”。与此同时,“夜枭”从江南传来模糊的信息,提及有“不明背景”的巨贾正在暗中收购物资,哄抬物价。蒋敬敏锐地嗅到,这似乎并非简单的市场波动,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经济绞杀战的开始。
独龙岗度支司内,烛火通明,算盘声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蒋敬面前摊开着近三个月的贸易账册,他的手指划过几笔异常的交易记录,眉头越皱越紧。苏州“锦绣庄”拖欠的一万匹绸缎款,已逾期半月,催款信如石沉大海;登州“海丰盐号”本月供应的食盐,不仅价格上浮两成,还以“风浪受阻”为由减量三成;就连一向合作愉快的几家粮商,也暗示下一批粮食需要“重新议价”。
“不对劲……很不对劲……”蒋敬喃喃自语。若是单一事件,尚可解释为市场波动。但如此集中、且针对梁山主要采购品类(丝绸、盐、粮)的同步发难,背后定然有只黑手在操控。他立刻召来负责对外采买的几个大掌柜询问详情。
“东家,”一位负责江南采买的掌柜苦着脸道,“小的上月去苏州,那‘锦绣庄’的周掌柜,往日热情得很,这次却推三阻四,只说如今生丝价格飞涨,江南织户大多被几个神秘大客商包圆,他们拿不到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小的打听了下,市面上确实有股资金在扫货,但来历不明。”
另一位负责盐务的管事补充道:“登州那边更邪乎!‘海丰盐号’的东家直言,有京城来的豪商,开出比市价高五成的价钱,包销他未来半年的盐!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份上,他连那七成货都不想给咱!还说……还说让咱们梁山自己想想,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蒋敬听着汇报,脸色阴沉。他走到巨大的大宋舆图前,目光扫过苏州、登州、以及梁山与其他势力交界的几个重要商埠。这些地方,都是梁山获取关键物资的节点。朝廷在军事上连连受挫,这是把战场转移到了商道之上!想通过垄断货源、抬高物价、甚至切断供应,来卡住梁山的脖子!此计若成,梁山庞大的军队和人口将面临盐铁不继、衣食匮乏的危机,比十万大军围困更加致命!
“好狠毒的计策!”蒋敬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整理好的异常报告和初步分析,连夜求见王凌峰和朱武。
书房内,王凌峰听完蒋敬的禀报,眼中寒光一闪:“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朝廷不会只在刀枪上见真章。这经济上的软刀子,更毒!蒋敬兄弟,依你之见,对方意图何在?我梁山该如何应对?”
蒋敬早已深思熟虑,沉声道:“头领,军师。对方此计,意在‘围困’!他们不惜血本,垄断我梁山所需的关键物资源头,哄抬价格,拖延交货,是想让我梁山库府空虚,物价腾贵,内部生乱。其重点,必在盐、铁、粮、布这几项命脉上!尤其是盐!人不可一日无盐,军中更是如此!”
朱武羽扇轻摇,缓缓点头:“围城必阙,攻心为上。朝廷此计,深得兵法精髓。然,我梁山并非孤城,更有八百里水泊和四方贸易网络。彼欲困我,我偏要破困而出!蒋敬兄弟,可有破局之策?”
“有!”蒋敬目光坚定,“但需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
他详细阐述应对策略:
“其一, 开辟新源,釜底抽薪。 朝廷能垄断江南丝、登州盐,但他手伸不了那么长!丝绸,我可加大与蜀中、闽地商号的联系,甚至通过海路,从南洋、琉球采购棉布、麻布替代!食盐,更是我梁山强项!我梁山控制山东沿海数处盐场,产量虽不及登州,但足以自给!应立即扩大晒盐规模,同时,与两淮私盐贩子建立更紧密联系,另辟蹊径!粮食,河北、荆襄皆可补充,王庆、田虎处亦有余粮可购!”
“其二, 反向操作,扰乱市场。 朝廷想抬价?我们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垄断丝绸,我们就暗中放出消息,称海外有巨量廉价丝绸即将涌入,或称梁山有新式织机可大幅增产,制造恐慌,动摇其囤积居奇的信心!他们抬高盐价,我梁山就可适量向周边地区低价抛售存盐,平抑物价,让朝廷的囤积变成亏本买卖!”
“其三, 内部调控,稳定民心。 立即启动战时物资管制,对盐、铁、粮等战略物资实行配给,严禁囤积。同时,动用库府存银,平抑梁山控制区内的物价,确保百姓基本生活。对外则宣称库存充足,稳定人心。”
“其四, 情报先行,斩断黑手。 请‘夜枭’和‘暗影’全力侦查,揪出幕后操纵物价的京城豪商及其资金流向。若能掌握确凿证据,或可进行针对性打击,甚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重要物资供应!”
王凌峰听罢,击掌赞道:“好!蒋敬兄弟思虑周详!就依此策!立刻执行!”他当即下令:
“蒋敬兄弟总揽经济反制,有权调动一切资源,务必打通新渠道,稳定内部市场!”
“阮氏兄弟加强水上巡逻,确保新开辟的海上、河道商路安全!”
“林冲兄弟派兵加强对控制区内盐场、矿场、粮仓的守卫,严防破坏!”
“朱武军师、吴学究,协助蒋敬制定惑敌、宣传之策!”
“‘夜枭’、‘暗影’立即行动,重点查清朝廷资金流向和具体操盘手!”
梁山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次的方向,转向了看不见硝烟的经济战场。
蒋敬坐镇中枢,度支司的信使四出。一队队商船扬帆起航,不再前往苏州,而是驶向更远的泉州、广州,甚至冒险穿越海峡,去采购南洋的棉布和香料。芒砀山的工坊不仅生产军械,也开始赶制改良的织布机。梁山控制下的莱州、胶州盐场,灯火彻夜不熄,盐工们加班加点,白花花的盐堆成了小山。
同时,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开始在市面流传:“梁山发现巨大盐井,取之不尽!”“海外千艘香料船即将抵达梁山泊!”“朝廷囤积的江南丝绸即将霉烂!”……这些消息,通过往来商旅迅速扩散,引起了不小的市场恐慌。
在梁山控制的核心城镇,度支司设立了“平粜处”,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粮食和食盐,顿时稳定了民心。对外,蒋敬则指示各地“南丰记”分号,摆出货源充足、稳坐钓鱼台的姿态。
起初,朝廷的操盘手们并未在意,认为梁山只是垂死挣扎。但很快,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梁山的货物供应并未如预期般枯竭,反而出现了新的来源;市场价格并未一路飙升,反而在梁山周边区域出现了回落;他们重金囤积的丝绸、食盐,似乎并没有造成梁山的恐慌,反而开始积压资金。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夜枭”小组经过缜密侦查,终于锁定了几个关键人物和钱庄——京城“富通”钱庄的大笔资金异常流动,与几家背景深厚的皇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证据,正在一点点汇集。
这一日,蒋敬接到密报,朝廷幕后操盘手见初步计划受挫,似乎准备进行更激进的一步:试图重金收买梁山控制下的两处重要铁矿的管事,彻底切断梁山的铁料供应!
“终于按捺不住,要动我们的根本了!”蒋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立刻将情报呈报王凌峰,并建议将计就计,布下陷阱。
一场围绕经济命脉的暗战,进入了更加凶险的阶段。梁山看似稳固的根基之下,暗流汹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