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窗外不知疲倦的风声。
当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色指示灯“啪”地一声熄灭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同时停滞了。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那扇缓缓开启的门上。
首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一位年约五十、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女医生。她摘下沾着零星血迹的口罩,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却如释重负的神情。她的手术袍前襟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威廉第一个冲了上去,因为起身太猛而踉跄了一下,鲍里斯及时扶住了他。
他冲到医生面前,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充满血丝、饱含绝望与祈求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
路易、薇薇安、艾蕾、沃克、妮可莱拉、麦克和伊莎贝拉也立刻围了上来,屏息凝神。
女医生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紧张到极点的面孔,最终落在几乎要虚脱的威廉脸上,她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手术结束了。母亲安娜·潘克赫斯特同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一句话,如同天籁,瞬间击碎了凝固的冰层!
威廉的身体猛地一晃,如果不是鲍里斯扶着,几乎要瘫软下去。他张大嘴巴,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长长的抽气声,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那不是悲伤,是劫后余生、无法承受的巨大喜悦和释放。
“太好了!!”艾蕾第一个哭喊出声,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女儿,仿佛要将这份喜悦传递给小索莱伊。夏尔·沃克用力搂住妻子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路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尖有些湿润。薇薇安冰封般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抹极寒似乎融化了些许。
妮可莱拉更是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鲍里斯的手臂,棕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泪花和巨大的喜悦:“听到了吗?鲍里斯!安娜没事了!她没事了!”
医生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的表情依旧严肃:“但是,情况依然非常严峻,请不要过度乐观。”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医生详细解释道:“安娜同志是中央性前置胎盘合并部分胎盘早剥。这是产科最凶险的并发症之一。送来时,她已经发生了急性大出血,失血量接近2000毫升,血压一度测不到,出现了失血性休克的早期症状。”
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让在场懂行的人心头一紧。2000毫升!这几乎是成年人总血量的三分之一到一半!休克!任何一项都足以致命。
“万幸的是,”医生话锋一转,目光赞许地看了一眼妮可莱拉,“送医非常及时,初步的现场处理也为抢救争取了最关键的时间。我们立即进行了抗休克治疗,快速输血补液,同时紧急进行了剖宫产手术。”
“孩子呢?”威廉声音颤抖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医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孩子也保住了。是个男孩,因为手术和母亲状况,是早产,大约32周左右,体重只有1800克(三斤六两),非常瘦小。肺部发育可能不完全,有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的风险,目前已经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放在保温箱里,由专门的医护团队24小时监护。情况不稳定,但我们在尽全力。”
早产儿,低体重,呼吸窘迫……每一个词都像重锤,但“保住了”这三个字,依然是黑暗中最大的光明。威廉捂着嘴,泪水流得更凶,是混合着后怕、喜悦和继续担忧的复杂泪水。
“那安娜……”艾蕾急切地问。
“安娜同志的手术过程很艰难。”医生语气沉重,“为了止血,我们不得不……切除子宫。这是挽救她生命必须采取的措施。否则持续出血无法控制,她必死无疑。”她看着威廉,眼神带着歉意和坚定,“我们别无选择。”
切除子宫……意味着安娜永远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这个消息让众人沉默了片刻,尤其是女性,都能体会到这对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但很快,这种沉默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取代——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威廉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安娜能活下来!只要她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医生点了点头,似乎对家属的理解感到欣慰:“安娜同志现在还在深度麻醉昏迷中,需要转入重症监护病房(IcU)继续观察至少48小时。她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后续的抗感染、营养支持、心理疏导都非常关键。她闯过了鬼门关的第一道坎,但恢复之路会很长,很艰难。”
“我们明白!我们全力配合!”威廉立刻说道。
“谢谢您!医生!谢谢您和所有的医护人员!”路易上前一步,代表众人,郑重地向医生表达了感谢。
医生疲惫但欣慰地笑了笑:“这是我们的职责。你们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但接下来的护理同样重要。尤其是威廉同志,你需要坚强,安娜同志醒来后,非常需要你的支持。”
这时,两名护士推着移动病床从手术室出来。床上,安娜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臂上打着点滴,各种监控仪器的导线连接在她身上。她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但那份虚弱感令人心疼。
威廉立刻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安娜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地、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安娜……安娜……我在这里……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众人默默地跟在病床后,护送着安娜前往IcU病房。走廊里沉重的气氛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不堪却充满希望的宁静。
妮可莱拉靠在鲍里斯怀里,看着安娜被推走的方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说:“幸好……幸好我今晚去了……”
鲍里斯紧紧搂着她,低声道:“你救了他们母子。”
艾蕾抹去眼角的泪水,对怀中被轻微动静吵醒、正迷迷糊糊眨着眼睛的小索莱伊轻声说:“看,小宝贝,安娜阿姨和她的宝宝,都很勇敢呢……我们都要好好的。”
而在另一边,突如其来的不安与噩梦令玛格丽特从睡梦中惊醒,她浑身冒着冷汗,屋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也好好的关着,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就是没来由地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医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