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后的空地上堆起了个土坡,是陈老五前几天清羊圈攒下的羊粪,晒得半干,裹着层细碎的麦糠。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羊粪堆上冒着白汽,像笼刚掀开的蒸笼,酸溜溜的气味顺着风飘出去半条街。
“都搭把手!”老马站在仓库门口喊,手里攥着根木锨,“把这些粪运进仓库,跟草木灰拌在一起,发酵好了正好给玉米上底肥。”
李大叔扛着扁担走在最前面,扁担两头拴着柳条筐,筐沿还沾着去年的稻壳。他往筐里装了半筐羊粪,试了试重量,直起腰喊:“王二婶,你家的草木灰呢?赶紧搬来,正好掺着拌。”
王二婶从家里出来,手里端着个簸箕,里面装着黑糊糊的草木灰,是烧柴灶攒下的。她刚走到仓库门口,就被羊粪味呛得捂住鼻子:“陈老五,你这羊粪堆了多久了?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咩咩”的叫声,陈老五赶着羊群从村西头过来了。五只羊个个膘肥体壮,领头的老母羊脖子上还挂着个铜铃铛,“叮铃叮铃”响得欢快。羊群跟在羊粪堆后面,时不时低头啃口路边的嫩草,倒像来监工的。
“急啥?”陈老五挥着鞭子,鞭子杆上缠着圈红布条,是三秒给他缠的,怕他冬天冻手。“这些羊也是合作社的股东,拉的粪都带着股金味,香着呢!”
“香你个鬼!”王二婶笑骂着,却转身往家跑,“等着,我把灶房里的草木灰全搬来,让你这‘股金’更金贵点!”
李大叔和几个年轻人已经开始运粪了。木锨插进羊粪堆,发出“噗嗤”的声响,像切着块软乎乎的年糕。羊粪被装进筐里,扁担压得弯弯的,年轻人哼哧哼哧地往仓库里送,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地上的羊粪堆里,洇出个小小的湿点。
陈老五把羊群赶到仓库旁边的槐树林里,让它们自己吃草,然后撸起袖子加入运粪的队伍。他不用扁担,直接抱起个柳条筐就走,筐比别人的大,装得也满,羊粪从筐沿掉下来,落在他的蓝布褂子上,他也不在意。
“叔,歇会儿吧。”三秒递过块毛巾,“看你这褂子,都成花的了。”
陈老五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嘿嘿一笑:“花才好呢,这是羊粪给我盖的章,证明我干活了。”他往仓库里看了看,里面已经堆了小半堆羊粪,“再加两筐,就能跟草木灰拌了。”
王二婶抱着个大陶罐回来了,里面装满了草木灰,灰从罐口溢出来,撒了她一衣襟。“都给你带来了,我家攒了半年的,肥着呢!”她说着把陶罐往地上一放,“快拌吧,拌完了我好回家洗衣裳。”
拌肥料是个技术活,得按比例来。三秒拿着个小秤,一边称羊粪,一边称草木灰:“三份羊粪,一份草木灰,这样发酵出来的肥料不烧根,还能驱虫。”
陈老五拿铁锨拌得最卖力,锨刃插进粪堆,“哗啦”一声翻起一大片,羊粪和草木灰混在一起,黑的黑,黄的黄,像幅泼墨画。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粪堆里,激起一小片尘土。
“你说这羊也奇了。”李大叔突然指着槐树林,“平时放它们出来,早跑没影了,今天就在这儿转悠,跟看着咱似的。”
众人往树林里一看,五只羊果然都站在树荫下,抬头望着仓库,老母羊的铃铛还在“叮铃叮铃”响,像在加油助威。
陈老五直起腰,往羊群那边喊:“听见没?你们的粪要变成宝贝了,以后多吃点草,多拉点粪,给合作社多挣点‘股金’!”
羊群像是听懂了,“咩咩”地叫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倒像在应和他的话。王二婶笑得直不起腰:“老五,你真是疯了,跟羊说话。”嘴上这么说,她却走到羊圈边,把刚割的嫩草扔了进去。
拌完肥料,众人用塑料布把粪堆盖好,只留个小口透气。陈老五蹲在粪堆旁,闻了闻:“再过半个月,这肥料就能用了,保证比化肥强。”他往仓库墙上的流程图看了看,那里画着施肥的步骤,旁边标着“有机肥为主,化肥为辅”。
“走吧,回家吃饭了。”老马拍了拍手,“下午再把李大叔家的堆肥运过来,凑够数。”
陈老五赶着羊群往家走,老母羊的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他回头看了看仓库旁的粪堆,塑料布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个正在发酵的梦。他挥了挥鞭子,羊群走得更欢了,仿佛知道自己拉的粪,能让今年的玉米长得更高更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