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的红灯仅闪烁了0.17秒便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那一下诡异的跳频只是荒原上空一次无意义的电波紊乱。
然而,在“铁炉铺”这个用废铜烂铁和求生欲望堆砌起来的营地里,没人注意到那转瞬即逝的异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营地中央,那块由三台老旧显示器拼接而成的巨大荧幕上。
“搞定了!”伊泽·川河兴奋地一拍操作台,满是油污的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
他那双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一串乱码组成的加密影像文件终于被强行破译,“从那个废弃监控塔里抠出来的宝贝,绝对是硬货!”
荧幕上跳动的绿色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略带雪花噪点的监控录像。
围拢过来的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陆安国,瓮声瓮气地问道:“伊泽,这又是哪座塔里的陈年旧账?别又是哪个倒霉蛋被变异鬣狗追着屁股咬的录像。”
“闭嘴吧,老陆。”伊泽头也不回地怼了一句,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可不是普通的记录,这是……通往‘高塔’第五层的探路影像!”
“第五层”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瞬间让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高塔,那座耸立在末世中心,仿佛连接天地的巨型建筑,是所有幸存者又敬又畏的禁地。
层数越高,危险呈几何级数增长,而第五层,早已是传说中的死亡区域。
“播放!”营地负责人,沉稳冷静的苏致远发话了。
伊泽重重点头,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亮起,镜头跟随着一支三人小队在迷宫般的废弃都市中高速穿行。
为首的女人身手矫健,战术手语简洁而高效,正是以战术指挥闻名的“尖刀”队长,亓官媛。
她的身后,一名狙击手和一名法术支援者紧紧跟随,三人的移动、警戒、掩护,流畅得如同一个整体。
“啧,”陆安国咂了咂嘴,难得地收起了玩笑口气,“这配合,比咱们食堂打饭的队伍还默契。”
话音刚落,画面中,亓官媛猛地打出手势。
拐角处,数头体型庞大、涎水滴落的夜嚎狼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幽绿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
下一秒,亓官媛甩出一枚烟雾弹,浓烟瞬间弥漫,隔断了狼群的主体视线。
与此同时,远处的狙击手枪口喷出火舌,精准地将一头试图绕后的落单夜嚎狼一枪爆头。
紧接着,法术支援者双手结印,一道无形的声波屏障扩散开来,狼群因变异而异常敏锐的听觉和嗅觉瞬间被强烈干扰,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混乱的几秒内,亓官媛如同鬼魅般切入狼群侧翼,手中短刀划出致命的弧光。
整个清场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战术的策划、执行、应变,近乎完美。”苏致远看着画面,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低低的惊叹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连在第三层外围都举步维艰,而亓官媛的小队,却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轻松写意地解决了第五层的“看门狗”。
影像继续播放,亓官媛小队有惊无险地一路推进,最终抵达了通往第六层的巨大合金闸门前。
画面到此,亓官媛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闸门后的黑暗中。
“数据。”苏致远看向一旁负责情报分析的陈守诚。
陈守诚扶了扶眼镜,调出一组冰冷的数据:“根据近三年的不完全统计,共有三百四十二支精英队伍尝试冲击第五层。成功抵达第六层入口的,包括亓官媛小队在内,一共七支。其余三百三十五支,全军覆没。综合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六。”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刚才因亓官媛小队轻松表现而产生的些许乐观,瞬间被这残酷的数字击得粉碎。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杨凌霄冷冷地开口:“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怪物。”
压抑的气氛在营地里悄然蔓延。
“等等,还有一段。”伊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切换了视频源,“这是另一个视角,来自同一区域,但时间稍晚一些。记录者……阮枫。”
这个名字很陌生,没人听说过。
画面切换,镜头剧烈晃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墨绿色的腥臭液体。
就在那酸液即将糊满镜头的瞬间,镜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方平移了毫厘,灼热的酸液擦着镜头的边缘飞过,甚至能看到液体蒸发时空气中扭曲的热浪。
那一下闪避,流畅得不像是人类的应急反应,更像是被命运之手提前牵引着,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危险。
紧接着,三名手持突击步枪的赤脊帮枪手从三个方向呈品字形包夹而来,密集的火舌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完了。”有人下意识地喃喃道。
然而,画面中的人影却做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突进,身体在枪林弹雨中以一种诡异的节奏左右摇摆,每一次转向,都恰好发生在子弹即将击中她前零点三秒左右。
她的身形快如幻影,在三条致命的弹道之间拉出残影,仿佛能提前预知每一颗子弹的轨迹。
当她冲出火力网时,三名枪手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伊泽·川河死死盯着屏幕,双眼瞪得像铜铃:“她……她一次都没受伤?!”
全场死寂。
如果说亓官媛的队伍是教科书般的专业,那这个叫阮枫的女人,就是一本无人能懂的天书。
她的战斗方式,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然而,苏致远却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队伍呢?按照记录,她应该还有一个负责断后的重火力手,克劳斯·维斯特。”
画面中,自始至终只有阮枫一个人。
她孤身一人,面对着比亓官媛小队多出数倍的敌人和更加恶劣的环境,却以一种碾压般的姿态不断前进。
“回放刚才那段塌方通道!”突然,一直沉默的重火力教官赵震霆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慢放!放大左边!”
伊泽立刻照做。
画面被放慢了十倍,当阮枫在狭窄的通道中躲避头顶不断砸落的碎石时,一个细节被无限放大。
“等等!他……他在她背上!”陆安国失声惊呼。
镜头拉近,所有人都看清了。
阮枫的左肩上,赫然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壮硕男人,正是失踪的克劳斯·维斯特!
她用右臂紧紧护住克劳斯的头颅,将他完全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在碎石如雨般落下的通道里,她每一次腾挪闪避,都险些被巨石砸中,但那些致命的攻击,最终都以毫厘之差落在了她身旁。
营地里,针落可闻。
“她不是在逃命……”苏致远喃喃自语,”
“她的异能波动图谱出来了,”陈守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指着屏幕一侧实时生成的数据,“是罕见的‘痛觉预判’。通过感知未来几秒内自身会遭受的致命痛苦,从而提前规避。但是……这种预判的覆盖范围极其有限,几乎只能笼罩她一个人。她……她把唯一的‘安全区’,让给了背上的人。”
影片的最后,定格在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阮枫小心翼翼地将克劳斯放下,自己则精疲力尽地靠在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透了她的作战服,顺着脸颊滑落。
即使隔着屏幕,众人仿佛也能听到她那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画面所震慑。
许久,陆安国才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所有人说了一句:“我听说过,她这异能的副作用,就是对疼痛的感知比常人敏锐十倍。一个最怕疼的人,却替别人扛下了所有可能会疼的瞬间。”
夜风穿过营地,吹起地上的灰烬,荧幕上的画面最终化作一片闪烁的雪花,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但那道单薄却坚韧的身影,却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震撼与敬畏,在每个人的心中悄然生根。
伊泽呆呆地看着那片雪花,下意识地想要追踪信号的来源,却发现源头已经彻底中断,仿佛从未存在过。
画面里的那个女人,在放下同伴之后,又去了哪里?
她……还活着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