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顾家老宅的院子里就响起了拐杖敲地的脆响。温乐瑜刚把蒸好的玉米窝头端上桌,就见顾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扫过餐桌,最后落在她身上,像淬了冰。
“哼,城里来的娇小姐就是金贵,日上三竿才起锅,我儿子在地里刨土,你倒在家享清福。”老太太把拐杖往地上一顿,“要我说,这知青点的苦就该让你去尝尝,省得一身懒骨头!”
温乐瑜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顾晏廷的声音,带着晨露的寒气:“娘,乐瑜凌晨四点就起来磨面了,这窝头是她给队里送早饭剩下的。”男人大步走进来,军绿色的褂子上沾着草屑,把温乐瑜往身后一护,“您要是饿了就坐下吃,要是来挑刺,我现在就送您回老屋。”
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拐杖在地上戳出小坑。这时沈听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还攥着根扁担,看见这场景“嗤”了一声:“顾大妈,您这是又来给我嫂子上课?昨儿您让顾晏城去河沟挑水,说‘女人家就该在家纳鞋底’,结果他把水桶掉进沟里,还是我跳下去捞的——您说我这力气,去知青点是不是屈才了?”
她把扁担往桌上一拍,震得碗碟叮当响:“再说了,乐瑜妹妹做的窝头,比供销社的白面馒头还香,您要是不爱吃,有的是人抢。”说着拿起一个窝头塞进顾晏城嘴里,“是吧,当家的?”
顾晏城叼着窝头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娘,听澜说得对,乐瑜做的饭……好吃。”
老太太气得拐杖都抖了,指着沈听澜骂:“你个野丫头!我们顾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怎么轮不到?”沈听澜把袖子一撸,露出胳膊上结实的肌肉,“我是顾家二儿媳,乐瑜是大儿媳,咱俩加起来顶您三个儿子,您说轮得到不?”她突然抓起顾晏廷的手,把他掌心的茧子凑到老太太眼前,“您看看您大儿子的手,开荒磨的;再看看您二儿子的背,挑水压的——他们辛苦一天,回家就盼口热乎饭,您在这儿挑三拣四,安的什么心?”
温乐瑜看着沈听澜像只斗架的小母鸡护在她身前,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悄悄拽了拽顾晏廷的衣角,小声说:“别说了,娘也是……”
“别替她说话!”沈听澜回头瞪她,“这种婆婆就得治!”转头又冲老太太扬下巴,“您要是再找乐瑜麻烦,我就把您让顾晏城冬天凿冰捕鱼、夏天晒谷场的事捅到大队部去——让书记评评理,是不是当婆婆的该折腾儿子?”
顾晏城在一旁补刀:“娘,上次您让听澜去割猪草,她割回一筐野菜,您还骂她笨……其实那是她特意给您挖的荠菜,想包馄饨呢。”
老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眼前这阵仗——大儿媳躲在儿子身后红着眼圈,二儿媳叉着腰像尊门神,两个儿子一个护着媳妇,一个帮腔——突然把拐杖一扔,坐在地上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儿子大了都胳膊肘往外拐……”
顾晏廷眉头紧锁,刚要去扶,被沈听澜一把拉住:“别理她!这招我在村里见多了,就是装的!”她转身对温乐瑜说,“嫂子你学着点,对付这种婆婆,就得比她横!”
正闹着,顾晏廷突然把温乐瑜抱起来往屋里走,沉声道:“你进屋歇着,这里交给我们。”他把她放在炕边,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双千层底布鞋,“你昨晚熬夜纳的鞋,我穿上了,很合脚。”
温乐瑜摸着鞋面上细密的针脚,突然听见院外沈听澜喊:“顾晏城你往哪跑!帮我按住咱娘!”接着是顾晏城的哀嚎:“她咬我胳膊!”
她忍不住笑出声,顾晏廷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呢。”他拿起一个窝头递到她嘴边,“吃点东西,下午带你去河边钓鱼,听说那里的鲫鱼最鲜。”
温乐瑜咬着窝头,看着男人宽厚的肩膀,突然觉得这错嫁的日子,就像这窝头,看着朴实,嚼着却有回甘。院外的吵闹声渐渐小了,沈听澜的大嗓门和顾晏城的憨笑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曲子,衬得屋里的阳光都暖了几分。
她悄悄把脚伸进顾晏廷的鞋里,大小正合适。原来他说的“合脚”,是真的合脚。原来这穿书的乌龙里,藏着老天爷偷偷塞给她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