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窗棂上的麻雀吵醒的。
睁眼时,炕边的粗布窗帘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院外的老槐树——这场景分明是书里“顾家长子婚房”的描写,可她昨夜明明嫁给的是顾家老二顾晏城。指尖触到枕边的红盖头,绸缎边缘绣着的并蒂莲刺得她指尖发烫,猛地坐起身,看见铜镜里映出的凤冠霞帔,心脏“咚咚”撞着胸腔。
“醒了?”
门口传来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不是顾晏城那带着痞气的笑,而是顾家长子顾晏廷——那个在书里冷硬如钢铁、打了十年仗的退伍军人。温乐瑜猛地攥紧盖头,绸缎被捏出褶皱,突然想起昨夜拜堂时的混乱:红烛摇曳中,她被人推着跪向左侧,本该站在右侧的顾晏城不知被挤到了哪里,身旁的男人一身笔挺军装,肩章上的星徽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原来昨夜的混乱不是错觉。她和闺蜜沈听澜,当真在跨火盆时被人群挤错了位置。
顾晏廷端着铜盆进来,盆沿搭着条靛蓝毛巾。他的军靴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走到炕边时,目光落在她攥紧盖头的手上,喉结动了动:“松开吧,勒出红痕了。”
温乐瑜慌忙松手,盖头滑落肩头,露出颈间细密的汗珠。铜镜里,沈听澜的身影突然晃过——她正举着个红布包从窗外跑过,辫子上的红头绳扫过窗纸,跟着传来顾晏城的哀嚎:“听澜你慢点儿!那是我攒了半年的粮票!”
顾晏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嘴角极淡地勾了一下:“晏城说,听澜今早把他藏在炕洞里的糖块全搜走了。”他将铜盆放在炕边的小凳上,“先洗脸,灶上温着粥。”
铜盆里的水冒着热气,温乐瑜低头时,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泛红的眼角。她本该嫁给爱逗她笑的顾晏城,那个会把野枣偷偷塞进她口袋、下雨时背着她过泥坑的小混混;而沈听澜性格泼辣,最适合配沉稳的顾晏廷,可现在……
“怕吗?”顾晏廷突然问,手里正将她换下的霞帔挂在衣架上,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军人,“书里写我是‘冷面阎罗’,说我会把不听话的媳妇锁进柴房。”
温乐瑜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书里确实这么写过,可此刻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铜镜边缘:“你昨天帮我挡了掉落的灯笼。”
昨夜拜堂时,头顶的红灯笼突然晃了晃,是他伸手稳稳托住,灯笼穗子扫过他的军徽,簌簌落下金粉似的光。
顾晏廷的耳尖微微发红,转身往灶房走:“粥里放了红枣,你……”
话没说完,沈听澜突然撞开房门,手里举着个铁皮饼干盒,嚷嚷着:“乐瑜你看!顾晏城这混球藏了满满一盒大白兔奶糖,被我翻出来了!”她身后跟着顾晏城,他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的擦伤,却笑得一脸灿烂:“听澜厉害!这糖本来想分你一半的,现在……全归你了!”
沈听澜把饼干盒往炕桌上一放,突然注意到温乐瑜的嫁衣还没换,眼睛一亮:“哟,大嫂这是等着大哥亲自伺候更衣呢?”
顾晏廷端着粥进来时,正听见这话,粥碗在手里顿了顿,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我去劈柴。”转身就往外走,军靴的声响都快了半拍。
温乐瑜的脸颊烧起来,沈听澜却拍着她的肩膀笑:“看他那脸红的样儿!乐瑜你捡到宝了——书里说他打仗时能徒手捏碎敌人的枪托,现在却能被一句话羞成这样,这反差萌,不比顾晏城那天天耍贫嘴的强?”
顾晏城凑过来,手里拿着块糖往温乐瑜嘴边递:“大嫂尝尝?这是听澜最爱吃的奶糖,她昨天还说……”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捂住嘴,她瞪着眼睛:“胡说什么!”
两人闹作一团,温乐瑜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书里的结局——若按原配对,沈听澜会因和顾晏廷性格相冲,在冬天被气回娘家;而她会被顾晏城的浪荡性子伤透心。可现在,沈听澜正抢过顾晏城手里的糖纸,细心地叠成小星星,顾晏城则趴在炕边,帮温乐瑜把散落的珠花一一别回凤冠上。
“大嫂,”顾晏城突然抬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哥昨晚在柴房待了半宿。”
沈听澜立刻接话:“是不是在练怎么给你剥鸡蛋?我看见他偷偷拿了五个鸡蛋,磕得满灶台都是壳!”
温乐瑜的心轻轻颤了颤。这时顾晏廷抱着柴进来,怀里还揣着个烤得焦香的红薯,看见炕桌上的奶糖,眉头微蹙:“空腹吃糖对胃不好。”说着将红薯掰成两半,热气腾腾的瓤子泛着蜜色,“先吃这个。”
他把大半块递过来,指尖沾着炭灰,在红薯皮上留下个浅浅的黑印。温乐瑜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像触到烧红的烙铁,两人同时缩回手。
沈听澜“噗嗤”笑出声,拽着顾晏城往外走:“走!咱去供销社换酱油,让大哥大嫂单独待会儿!”
房门“吱呀”关上,屋里只剩红烛的噼啪声。顾晏廷站在灶台边,背对着她刷碗,军绿色的背影在晨光里绷得笔直。温乐瑜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淌到胃里,突然想起书里写他“从不吃甜食”,却记得她昨夜随口说的“红薯要烤得流油才好吃”。
“那个……”她鼓起勇气开口,“书里说,你会把不听话的媳妇……”
“书里瞎写的。”他打断她,声音闷闷的,“我战友说,疼媳妇才是真本事。”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突然觉得这乌龙错嫁,或许是书里藏着的彩蛋。就像这烤红薯,外皮焦硬,内里却藏着能甜到心里的蜜。
窗外,沈听澜的大嗓门传来:“顾晏城你个笨蛋!酱油要凭票换,你怎么只带了糖?”跟着是顾晏城的哀嚎:“那把我的弹弓抵押给供销社阿姨行不行?”
温乐瑜忍不住笑起来,顾晏廷也转过身,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眼里的冰霜彻底化开,像初春的河面,映着她的身影,漾起细碎的光。
原来最好的结局,从不是按剧本走,而是两个灵魂在错位的时光里,撞出独属于彼此的、带着焦香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