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蹲在灶台后择菜,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水,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顾晏廷皱着眉把她的手往围裙上擦,粗粝的掌心蹭得她手心里发暖:说了水凉,我来择。
我...我想学着做。温乐瑜小声说,眼睛瞟着灶台上的鸡蛋——昨天顾晏廷从部队食堂捎回来的,她想做个鸡蛋羹给他补补。
顾晏廷没说话,只是把白菜叶子都往自己跟前拨了拨,只留了些嫩黄的菜心给她:择这个,不扎手。他的手指又宽又厚,捏着纤细的菜梗,动作却格外轻,像怕碰坏了似的。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顾晏城的哀嚎:沈听澜!你就不能轻点儿?这是新买的铝锅!
沈听澜的大嗓门紧跟着炸开来:谁让你说我烙的饼像鞋底?你尝尝,比你老娘做的强十倍!
温乐瑜吓得手一抖,菜心掉在了地上。顾晏廷弯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直接丢进自己嘴里:别怕,她们天天这样。他嚼着菜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听澜力气大,但心不坏。
正说着,沈听澜风风火火撞进门,手里拎着个金灿灿的玉米饼:乐瑜姐,尝尝我的手艺!她胳膊肘往门框上一靠,地一声,木头门框竟被撞出个小坑。顾晏城跟在后面,手里捏着块被捏扁的饼,哭丧着脸:姐,你看她把我饼捏的!
温乐瑜刚接过玉米饼,就见刘翠花挎着菜篮子从院门口进来,眼睛一瞪就骂:沈听澜你个丧门星!进门没几天就敢砸门框,我们顾家是欠了你的?
沈听澜把袖子一撸:老太太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门框是我撞的,我赔!但你刚才在村口说乐瑜姐生不出娃,我就不依!
我啥时候说了?刘翠花梗着脖子。
刚才在李婶家磨坊,你跟三姑婆说的,我都听见了!沈听澜往前一步,比刘翠花高出小半个头,乐瑜姐才进门多久?你当婆婆的不盼着好,倒盼着绝后?
刘翠花被堵得脸通红,转眼看见温乐瑜手里的玉米饼,又把火撒过来:还有你!好吃懒做的,让男人围着你转,我们顾家是娶媳妇还是请祖宗?
温乐瑜吓得往顾晏廷身后缩,顾晏廷把她往身后一护,声音沉得像磨盘:娘,乐瑜身子弱,家里的活儿我多干点应该的。您要是看不惯,我就申请家属房,搬出去住。
你...你要为了这个外人跟我分家?刘翠花气得发抖。
她是我媳妇。顾晏廷语气平平,却带着股硬气,您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少为难她。
正僵着,顾晏城突然喊:娘!你看这是啥!他举着张纸冲进院,哥!你评评理,听澜把我攒的粮票换成了这个!
纸上是张武术班的报名表,沈听澜一把抢过来:我报的女子防身术班!咋了?以后谁敢欺负我和乐瑜姐,我一拳撂倒!
顾晏廷看着报名表,突然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挺好。
哥你咋也向着她!顾晏城急了。
她愿意学是好事。顾晏廷把温乐瑜手里的玉米饼接过来,掰了一半递到她嘴边,张嘴。温乐瑜小口咬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心里甜丝丝的。
刘翠花见没人理她,哼了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沈听澜叫住:对了老太太,刚才我在磨坊还听见你说要把乐瑜姐的嫁妆布料给二丫做新袄?那布料是乐瑜姐娘给的,你也敢动?
刘翠花脚步一顿,灰溜溜地走了。
沈听澜得意地冲温乐瑜扬下巴:看,对付这种人就得硬气。
顾晏城在旁边嘟囔:也就我惯着你,换个人早跟你急了。
你说啥?沈听澜眼一瞪。
我说...我说你穿练功服肯定好看。顾晏城立马改口,逗得温乐瑜忍不住笑。
傍晚顾晏廷从部队回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件粉色的毛衣,针脚不算细密,却看得出来织得用心。给你的,他耳根有点红,听说知青点晚上冷。
温乐瑜捧着毛衣,指尖抚过上面的小兔子图案,突然想起书里写顾晏廷的前妻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冷淡才离开,可眼前这个男人,会记得她怕黑,会在她被欺负时站出来,甚至会笨拙地学织毛衣。
我...我也给你做了东西。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套,是给顾晏廷的军用水壶做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顾晏廷接过去,立马套在水壶上,正正好好。他拿起水壶往腰上一别,像得了宝贝似的:挺好,以后训练带着。
夜里温乐瑜睡不着,想起书里说他们这批知青下个月就要去北大荒,心里发慌。顾晏廷似乎察觉了,翻过身轻声问:
她点点头,往他身边挪了挪:听说那边零下几十度,还有狼。
有我在。顾晏廷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稳,我申请了跟你们一起去,部队批准了,我去那边的武装部驻点,离知青点不远。
温乐瑜猛地睁大眼睛:真的?
他伸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到了那边,我天天去看你。谁敢欺负你,不管是狼还是人,我都收拾。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温乐瑜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早死的预言,那些下乡的苦,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第二天沈听澜听说了这事,拍着胸脯说:乐瑜姐你别怕!到了北大荒,我天天给你打柴挑水,保证冻不着饿不着!顾晏城那小子敢偷懒,我一脚踹他去喂狼!
顾晏城在旁边哀嚎:媳妇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干活还不行吗?
温乐瑜看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又看了看正在帮她收拾行李的顾晏廷,他正把那件粉色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箱子最上面。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暖得像要化开。
她突然笑了,书里的结局或许是定数,但人活着,不就是靠一点一点的暖意,把定数走成变数吗?错嫁又如何?只要身边有这几个吵吵闹闹的人,北大荒的风雪再大,她也敢往前闯。
顾晏廷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她从未在书里读到过的温柔。他拿起那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布套,又看了看她,突然说:以后,我罩着你。
温乐瑜用力点头,眼眶有点热。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像是在为这错嫁的缘分,唱一首崭新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