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墙头,温乐瑜就被院外的动静吵醒了。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见顾二柱正扛着个大竹筐往驴车上装,筐里塞满了晒干的草药,沈听澜叉着腰站在旁边,手里攥着杆秤,正盯着他往筐里扔最后一把黄芩。
“轻点放!”沈听澜的大嗓门震得窗纸颤了颤,“这可是乐瑜熬夜挑拣出来的,碰坏了卖不上价!”
顾二柱嬉皮笑脸地应着,动作却放轻了不少:“知道知道,我媳妇最疼乐瑜嫂子。等卖了钱,先给乐瑜嫂子扯块花布做新衣裳,剩下的全给你买麦乳精。”
温乐瑜捂着嘴笑,转身往灶房走。顾长风正在灶台前熬粥,军绿色的旧褂子卷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比墙上贴的“劳动模范”奖状还好看。
“醒了?”他回头时,眼底带着笑意,“粥里放了莲子,你前几天总说睡不着。”
温乐瑜凑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长风哥,你说今天草药能卖个好价钱吗?”她还是改不了胆小的毛病,每次做新尝试都忍不住紧张。
“能。”顾长风把火调小些,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厚茧蹭得她发痒,“县药材站的王师傅看过,说咱这草药晒得干净,品级好。再说有听澜跟着,她那性子,少一分钱都能把柜台掀了。”
提到沈听澜,温乐瑜就想起昨天她试秤时的样子——为了校准秤星,她一拳砸在块青砖上,砖裂成两半,吓得顾二柱手里的秤砣都掉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穿来前练举重时的基本功,现在倒成了跟人讨价还价的“撒手锏”。
早饭刚摆上桌,沈听澜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挥着张纸条:“乐瑜快看!这是我托人打听的药材价目表,黄芩比咱想的贵两毛!”她把纸条拍在桌上,顾二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四个白面馒头。
“给,”顾二柱把馒头往温乐瑜面前推,“供销社刚蒸的,热乎着呢。我跟蔓蔓说,乐瑜嫂子熬夜挑草药辛苦,得多吃点。”
沈听澜瞪了他一眼:“就你嘴甜。”话虽如此,却把最大的那个馒头掰了一半,塞进顾二柱嘴里。
温乐瑜看着他们,突然想起穿书时看到的剧情——这个夏天,原主本该因为没钱买蚊帐,被蚊子咬得染上天花;而沈听澜,则会被顾二柱带去赌钱,输光了最后一点口粮。可现在,她们不仅靠着采草药攒了笔钱,还在院里种上了驱蚊草,连张桂兰都笑着说:“这俩城里媳妇,比乡下丫头还会过日子。”
“对了,”顾长风突然开口,“昨天队长说,公社要办个知青培训班,教种反季节蔬菜,让你去听听。”他往温乐瑜碗里夹了块腌萝卜,“你不是总说,想种点稀罕菜试试吗?”
温乐瑜眼睛一亮。她在温家当假千金时,跟着花匠学过不少园艺知识,一直想在这年代试试改良品种,只是没机会。“真的吗?”她攥紧筷子,指尖微微发颤。
“骗你干啥?”顾二柱抢着说,“我听队长媳妇说,学会了能去县城农贸市场摆摊,比采草药挣钱!”他拍了拍沈听澜的胳膊,“到时候让我家蔓蔓去摆摊,她一瞪眼,没人敢少给钱!”
沈听澜抬手就拧他胳膊:“就你会安排!”脸上却笑开了花。
吃过早饭,顾二柱赶着驴车去县城卖草药,沈听澜非要跟着去“压阵”,俩人吵吵闹闹地出了门。温乐瑜收拾好碗筷,刚要去知青点,张桂兰突然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蓝布包。
“拿着。”张桂兰把布包往她手里塞,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这是我攒的布票,你去公社顺便扯块布,做件长袖褂子。入秋蚊子毒,别总穿短袖。”
温乐瑜捏着布包,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她起夜时看见张桂兰在灯下缝补衣服,针脚歪歪扭扭,却把她那件磨破的袖口补得整整齐齐。“谢谢妈。”她小声说,眼眶有点热。
张桂兰的耳尖红了红,转身往菜园走:“别耽误事,早点回来。对了,告诉长风,晚上炖排骨,让他去供销社割两斤肉。”
温乐瑜笑着应了,心里暖烘烘的。这个曾经被书里写成“恶毒婆婆”的女人,其实藏着颗软心肠——她会在沈听澜挑水时,悄悄把扁担换成轻点的;会在顾二柱赌钱被抓时,第一个冲上去护着他说“孩子还小”;更会在她被村里妇女嘲笑“娇弱”时,叉着腰骂回去:“我家大儿媳是金枝玉叶,用不着你们说三道四!”
知青培训班设在公社小学的教室里,来的大多是和她一样的下乡知青。老师是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据说是从省农科院下来的,讲起反季节种植头头是道。温乐瑜听得入了迷,笔记本上记满了要点,连下课铃响了都没听见。
“你就是温乐瑜吧?”老师走过来,看着她的笔记本点点头,“笔记记得很细致,看来是真懂行。”他从包里拿出本《蔬菜栽培技术》,“这本书送你,上面有些改良方法,或许对你有用。”
温乐瑜接过书,激动得说不出话。这正是她需要的!
回到家时,院子里飘着肉香。顾长风正在灶房炖排骨,沈听澜和顾二柱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数钱,俩人笑得合不拢嘴。
“乐瑜你可回来了!”沈听澜举着一沓毛票冲她喊,“今天卖了三十五块八!比上次多了五块!”
顾二柱把钱往沈听澜手里塞:“都给你,我家蔓蔓管钱最放心。”
温乐瑜看着那沓毛票,又看了看手里的书,突然觉得,书里的“早死结局”早就被她们踩在了脚下。顾长风的稳重给了她底气,沈听澜的张扬护了她周全,张桂兰的刀子嘴豆腐心暖了她日子,连顾二柱的嬉皮笑脸,都成了这苦日子里的甜。
晚饭时,张桂兰看着桌上的排骨,又看看温乐瑜手里的书,突然叹了口气:“罢了,你们想折腾就折腾吧。当年我跟你爸也是瞎折腾,才从山东跑到这落户的。”她往温乐瑜碗里夹了块排骨,“多吃点,学东西费脑子。”
温乐瑜咬着排骨,听着顾二柱吹嘘沈听澜今天如何“一眼识破”药材贩子的假秤,看着顾长风默默给她挑出排骨上的碎骨,突然觉得,这错嫁的缘分,或许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夜色渐浓,温乐瑜坐在灯下看《蔬菜栽培技术》,顾长风坐在旁边擦枪,煤油灯的光晕在两人身上流动。
“长风哥,”她突然开口,“等我学会了反季节种植,咱就在院里搭个大棚,种草莓好不好?”
顾长风抬头,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好。你想种啥就种啥,我给你搭棚子,给你挑水,啥都听你的。”他放下枪,凑过来帮她翻页,“不过得答应我,别累着。你胆子小,万一累晕了,我可不知道该咋办。”
温乐瑜笑着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灶房里传来张桂兰哼的小调,隔壁院沈听澜正追着顾二柱打,笑骂声隔着墙传过来,热热闹闹的。
她突然想起穿书那天,自己和沈听澜在花轿里哭,怕得浑身发抖。那时谁能想到,这场乌龙错嫁,会把她们带到这样的日子里——有护着她的糙汉,有陪着她的闺蜜,有吵吵闹闹的家人,还有看得见的希望。
书里的结局早已被改写,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难的日子,也能过成甜的。温乐瑜低头看着书,嘴角的笑意像浸了蜜,甜得能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