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冉老师的旧中山装,被我洗干净后偷偷还了回去。可裤子上那片洗不掉的暗红印记,和鞋面上残留的痕迹,却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里。每次穿上那条裤子,我都觉得屁股后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看。那几天在学校,我走路都夹着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王红军和李嘉豪那两个讨厌鬼,见到我就挤眉弄眼,捂着嘴偷笑,虽然不敢再大声嚷嚷,但那眼神里的戏谑,比骂人还让人难受。
更让我心烦意乱的是,我发现自己身体里,好像还藏着别的、说不出口的变化。
那天早上,我在洞里弯腰舀水,准备做饭。小九像往常一样,毛毛躁躁地从我身边跑过,胳膊肘不小心重重地撞在了我的胸口上。
“啊!”我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根针扎进了肉里,连着心口一起抽着疼。我捂着胸口,弯下腰,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姐!你咋了?”小九吓坏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小娴也跑过来,紧张地问:“姐,撞到哪儿了?疼不疼?”
我张着嘴,吸着冷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是那种磕碰的疼,是一种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的、胀胀的、碰一下就钻心的疼。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胸口,这才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好像不再是以前一马平川的样子了,有了两个小小的、硬硬的包块,像刚发芽的土豆,一碰就疼得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生病了吗?我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以前饿肚子、受伤、生病,都是明明白白的难受,可这种藏在衣服底下、悄悄发生的变化,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羞耻和慌乱。我不敢告诉弟弟妹妹,只能强忍着疼,摆摆手说:“没……没事,磕了一下,缓一会儿就好。”
可从那以后,我就变得特别小心。穿衣服不敢太紧,生怕磨着;走路也不敢跑跳,怕它们晃荡起来疼;晚上睡觉侧身躺,都得用手臂挡着。它们像是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娇气又麻烦的秘密,长在了我最难堪的地方。
我看着洞里懵懂无知的小芳,看着她平坦的胸口,心里更加迷茫和害怕。我会不会得了什么怪病?为什么小娴好像没有这样?难道只有我会这样?这些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着我,越缠越紧,让我喘不过气。妈妈要是在身边就好了,她肯定会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可她在哪儿呢?在很远很远的浙江,连封信都没有。
学校里更是没有能问的人。冉老师是男的,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其他女同学……她们看我的眼神本来就带着异样和距离,因为小芳的事,因为养狼的传言,我几乎成了班里的“异类”。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小燕燕,她好像懂得比我多,可我怎么开口?难道要撩起衣服问她:“你看我这儿是不是长东西了?”
我只能把这些恐惧和羞耻,死死地压在心底,像藏那些染血的布条一样,藏在最深的角落。白天在学校,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认真听课,尽管那些男生的窃笑和女生的疏远像小虫子一样啃咬着我的心。晚上回到山洞,在弟弟妹妹面前,我更得打起精神,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异常。
只有在夜深人静,听着身边弟弟妹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洞外狼崽偶尔的呜咽,我才敢偷偷地、轻轻地碰一碰胸口那两个发胀发疼的小疙瘩。它们的存在,让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脱离小时候的模样,朝着一个未知的、让我感到害怕的方向变化。这种变化,比饥饿、比寒冷、比别人的嘲笑,更让我感到孤独和无助。它是我一个人的战争,一场沉默的、羞于启齿的战争。
免费的学堂让我看到了山外的光,可身体里这些悄然涌动的潮水和悄悄鼓起的包块,却像山洞里更深处的阴影,提醒着我,成长的道路上,除了生活的重担,还有这么多无人指引、必须独自摸索的隐秘角落。我是个女孩,一个在深山崖洞里,靠自己胡乱摸索着长大的女孩。前面的路,还有多少这样的秘密和羞耻,在等着我呢?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告诉自己:不能怕,再难,也得咬着牙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