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秋月映镜湖,心事随波明
秋分那天,镜湖的水格外清,像块被磨亮的铜镜,映着天上的流云,也映着岸边忙碌的人影。村民们正忙着收菱角,木盆在水面划开道道涟漪,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沾着细碎的金光。
苏禾背着药箱从邻村回来,路过湖边时,看见阿芷蹲在柳树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她画的是药铺的样子,院里的老槐树、墙角的鸡窝,连窗上的艾草窗花,都画得有模有样。
“在画什么?”他故意吓她。
阿芷手一抖,树枝掉在地上,脸颊瞬间红了,像被秋阳晒透的苹果。“没、没什么……就是闲得慌。”她慌忙用脚把画抹掉,泥土沾在布鞋上,倒像朵小小的花。
苏禾捡起树枝,在她画的药铺旁,添了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院里晒草药。“这样才像。”他笑着说,“少了你,药铺就不完整了。”
阿芷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谁说少了我……”
湖边传来村民的笑闹声,张大爷举着个大菱角,喊着让他们过去尝尝鲜。阿芷趁机站起身,往湖边跑,裙角扫过草地,带起几片枯叶。苏禾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树枝还沾着湿泥,像握着团暖暖的秋光。
夜里,药铺来了位特殊的病人——是镇上布庄的老板,就是去年请苏禾去看怪病的那位。他提着个礼盒,脸色却不太好,眼下泛着青黑。“苏先生,我家小姐又不对劲了。”
“怎么了?”苏禾给老者诊完脉,刚把药包好。
“她总说……总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公子,在窗外站着。”布庄老板搓着手,语气里带着慌,“请了道士来看,说是撞了邪,可做法事也没用。”
阿芷正在碾药,听见这话,碾子顿了顿。苏禾看了她一眼,对布庄老板说:“我去看看。”
到了布庄,小姐的卧房里果然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气。苏禾没急着看病,先打开了所有窗户,让月光照进来。“小姐,你看见的公子,长什么样?”
床上的姑娘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上次多了点神采。“他……他总背着个药箱,身上有艾草的味道。”她咬着唇,声音发颤,“我想跟他说话,他却总不回头。”
苏禾心里一动,忽然想起去年来看病时,卧房里那个黑檀木柜子。“那柜子还在吗?”
“在,在偏房。”布庄老板赶紧带路。
柜子上积了层薄灰,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旧衣物,还有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针脚很新,不像旧物。苏禾拿起荷包,里面装着些干花,是薄荷和薰衣草——都是药铺里常有的。
“这荷包哪来的?”
姑娘的脸“腾”地红了:“是……是我自己绣的。”
苏禾忽然笑了,把荷包放回柜子:“小姐没撞邪,是心里有事没说出来,堵得慌。”他开了张药方,却是些疏肝解郁的草药,“把这药煎了喝,再把想说的话,对着荷包说说,过几日就好了。”
布庄老板半信半疑,却还是照做了。苏禾没多留,走出布庄时,月光正好洒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银霜。他想起姑娘说的“青布衫公子”,想起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忽然觉得,这秋天的心事,就像镜湖的水,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好多涟漪。
回到药铺时,阿芷还在等他,灶上温着粥。“怎么样了?”她舀了碗粥递过来,粥里放了莲子,清苦里带着甜。
苏禾把事情说了说,阿芷听完,忽然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着粥:“那小姐……是喜欢上谁了吧?”
“大概是。”苏禾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都会像她这样,藏着掖着,不敢说?”
阿芷的勺子顿了顿,粥洒出来一点,烫红了手指。她慌忙缩回手,往围裙上擦:“我、我不知道……”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墙上的药草图上,金银花的影子在纸上轻轻晃,像在点头。苏禾看着她发红的指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烫,像揣着团火。
“阿芷,”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我不是青布衫公子,但我身上有艾草味,也背着药箱。”
阿芷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月光,映着她的影子,再没有别的。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苏禾按住了手。
“不用说。”他笑了,“我知道。”
秋月映在镜湖里,碎成一片银。药铺里的粥还温着,莲子的清香混着药香,漫了满屋。阿芷的手还被苏禾握着,像握住了整个秋天的暖,那些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随着镜湖的波,明明白白地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