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外部威胁基本解除后,“基点站”缓缓上浮,最终破开海面,停泊在一片相对平静,但也能看到远方大陆上狼烟升起的海域。厚重的舱门带着气压释放的嘶声打开,带着咸腥味和海风气息的空气涌入,冲淡了站内弥漫的消毒水和能量液的味道,也带来了一丝外面世界的真实感。
苏晚晴和蓝欣,以及站内所有幸存的工作人员,能站起来的,都默默地走到了外部的甲板上。脚步踏在金属甲板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眼前景象,比任何数据报告都更具冲击力。
湛蓝的天空中,依旧能看到一些缓慢飘落的、细小的金属尘埃,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是“裁决号”最后的痕迹。远方的海岸线扭曲变形,原本应该是繁华都市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黑色的剪影和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火,像大地上一块块丑陋的伤疤。海面上漂浮着一些联军战舰的残骸和杂物,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海鸟茫然地掠过,发出凄厉的鸣叫,划破这死寂。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望着这片劫后余生的、破碎的世界。海风吹拂着他们疲惫的面庞,带着凉意。
苏晚晴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海风吹乱了她束在脑后的长发,发丝拂过脸颊,带着痒意。她望着远方大陆上升起的数道黑烟,那是碎片坠落引发的火灾。她想起了自己在普罗米修斯集团工作的日子,那时她虽然困惑于那些超自然现象,但世界至少表面上还是有序的、繁华的。明亮的实验室,干净的街道,咖啡馆里氤氲的香气……如今,一切都变了。她失去了太多同事、朋友,也见证了太多人性的光辉与黑暗。她摸了摸胸前一枚简单的、代表“共生派”的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肩上的责任。那是周明在失联前托人带给她的。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重建一个如此残破的世界,似乎比对抗“裁决号”更加令人迷茫。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蓝欣没有看远方,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昏迷的洛尘脸上(他被医疗人员用悬浮担架移到了甲板通风处)。阳光照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她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跳动。她能隐约感知到洛尘意识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疲惫,那不仅仅是身体的创伤,更是灵魂透支后留下的巨大空洞。他承载了太多,见证了太多牺牲。她只希望,当他醒来时,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满目疮痍的胜利,还能感受到一丝……值得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温暖。她捋了捋他被海风吹乱的额发,动作轻柔。
一位穿着沾满油污的工程师制服、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绷带的中年男人,默默地摘下自己的帽子,低下头。他可能是在哀悼在太空战中牺牲的飞行员儿子,也可能是在哀悼在地面袭击中死去的妻子,无人知晓,但那份沉重的悲伤是共通的,写在他佝偻的背脊和颤抖的肩膀上。
渐渐地,甲板上所有幸存下来的人们,无论身份职务,都自发地低下头,为逝者默哀。没有仪式,没有言语,只有海风的呜咽和浪花拍打舰体的声音,伴随着无声的泪水滑过一张张疲惫而悲伤的脸庞,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迅速蒸发不见。
这死寂的胜利,是用太多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它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