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纹钮的刹那，那震动便顺着青铜表面蔓延上来，细微却持续，像是某种活物在匣中呼吸。陈砚没有收回手，反而加重了力道，指腹压住中央凸起的齿轮图腾。他记得这纹路——与云姜从机械鸟残骸中提取的信号波形完全一致，只是此刻的频率更沉，带着生物电特有的不规则跳动。
“这不是机关。”他低声说。
韩谈站在一旁，鲁班锁已握在掌心。方才那枚信号转发装置被拆解后，内部裸露的导线竟缠绕成螺旋状，像极了人体血管的走向。他没说话，只是将锁具对准匣顶凹槽，缓缓嵌入。齿轮咬合的瞬间，一声轻鸣自匣底传出，盖子无声滑开。
晶管悬浮在磁场中央，通体透明，内里封存着暗绿色液体，夹杂细碎结晶，微微流转。靠近时，能察觉空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呼吸都慢了半拍。
陈砚取出袖中竹片，轻轻刮下一点边缘凝结的霜状物，递向韩谈。韩谈会意，迅速封入小瓷管。
“等云姜。”
***
半个时辰后，云姜踏入偏殿。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晶管，听诊器一头贴上玻璃壁面。片刻后，她眉头锁紧。
“它在代谢。”她说，“极低速，但确实在消耗能量。这不是死物。”
她取出显微镜，接上浑天仪提供的稳定电流，再将电解槽接入晶管外层磁场，开始低频震荡分离。随着电压逐步提升，一段螺旋结构的核酸片段被析出，悬浮于溶液中。
陈砚站在投影前，看着光学模块将分子结构一寸寸重构。起初是模糊的双链轮廓，随后碱基序列清晰浮现——排列方式违背自然规律，某些节点甚至嵌入了非碳基物质的标记。
“人工合成。”云姜声音冷静，“跨物种嵌合病毒。载体是陨石中的原始基因片段，经过重组，加入了人类免疫系统的识别码。”
她抬眼看向陈砚：“它不会随机感染。只会激活特定基因型——比如，携带始皇血脉的人。”
陈砚盯着投影，目光落在病毒外壳的一处编码区。那里有一段重复序列，形似双螺旋缠绕的锚点，与他曾在赵高批阅奏章时见过的朱砂笔迹走势惊人相似。
“不是为了杀。”他终于开口，“是为了筛。”
“筛选出纯血。”云姜接道，“然后……清除变异者。”
殿角铜铃忽然轻响，是浑天仪感应到了异常信号。光束自动转向南郡方向，地图上几处红点正在熄灭，唯有一处仍在闪烁，位置深埋地下，靠近冷宫井道延伸线。
“能源中枢还在运行。”陈砚说，“赵高留了后手。”
***
冯去疾的使者是在子时三刻抵达的。没有通报，只递上一块龟甲，上面刻着九鼎变异的记录：第九口甬钟表面出现类生物裂痕，渗出黑色黏液，成分与晶管中液体高度相似。
“九鼎在‘生长’。”使者低声说，“钟壁的金属结构正以每日三厘的速度增厚，裂缝中生出丝状组织。太史令不敢上报，怕动摇国本。”
陈砚接过龟甲，指尖抚过那些刻痕。冯去疾用朱砂笔写下这段话时，左手必然在颤抖——那人早已知晓，九鼎不仅是礼器，更是某种基因容器的载体。
“他知道了。”陈砚说，“但他不说全。”
使者离去后，韩谈走近：“赵高的朱砂残迹已取来。”
陈砚点头。他知道赵高有舔笔尖的习惯，常年批阅奏折，唾液早已浸透无数朱砂印记。韩谈呈上一片竹简，边缘残留着干涸的红色痕迹。
实验室设在章台宫地库。云姜将样本放入电解槽，利用浑天仪驱动的水力齿轮组模拟dNA旋转配对。随着机械运转，投影屏上逐渐浮现出两组基因链——一组来自晶管病毒，另一组来自赵高。
起初错位明显，但在某一段关键区域，两条链几乎完美契合。那是调控宿主免疫系统崩溃的开关位点，病毒一旦识别该基因特征，便会加速复制，直至摧毁淋巴系统。
“匹配度九成以上。”云姜确认，“这不是偶然。赵高不仅知情，他的基因本身就是模板。”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轰然巨响。第九口甬钟自鸣，声波穿透地层，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落下。陈砚快步走出，只见钟楼方向黑烟升腾，守钟宦官惊慌奔逃，称钟壁裂口扩大，黏液喷涌不止。
“九鼎污染了。”韩谈低声道。
陈砚沉默片刻，转身下令：“调玄甲军，随我走。”
***
章邯率军在冷宫井道汇合。三百重甲列阵，手持长戟，盾牌交错成墙。地下管道幽深，壁面布满墨家机关的接口，有些已被熔断，有些仍在微弱闪烁。
“前方三十步有防御阵列。”斥候回报，“门禁系统连接地脉磁场，强行突破可能引发塌方。”
韩谈上前，木牛流马已改装为磁石载具。他启动装置，前方空气泛起涟漪，数枚隐藏的铁刺从墙内弹出，坠地时已失去磁性。
队伍继续推进，越往深处，空气越浊。绿色蒸汽从缝隙中渗出，带着微弱腥气。一名士兵吸入后咳嗽不止，额头浮现出淡绿纹路，被迅速隔离。
“病毒泄漏。”云姜检查后说，“浓度不高，但持续释放。”
终于，青铜巨门出现在尽头。高逾三丈，表面刻着完整的双陆棋盘，每一格都嵌有可转动的玉钮。门缝间溢出浓雾，内部仪器鸣叫不断，像是某种系统即将过载。
章邯上前一步：“破门？”
陈砚站在门前，目光扫过棋盘。他认得这个布局——是赵高常在书案上演练的残局，名为“困龙返噬”。每一步都指向中心死穴，唯有执黑先行，才能逆转。
“他设好了退路。”陈砚说，“也设好了陷阱。”
他回头看向韩谈：“你能破吗？”
韩谈凝视棋盘良久，伸手拨动左上角第一枚玉钮。咔嗒一声，整座门轻微震颤，但无开启迹象。
“需要双人同步。”他说，“类似鲁班锁的对称解锁机制。”
陈砚正要开口，浑天仪忽然发出警报。光束锁定门心，投射出一行微小符文——是云姜先前在晶管中发现的加密协议，正在实时传输数据。
“它在上传。”云姜说，“把基因序列发往未知终端。”
“阻止它。”陈砚下令。
韩谈立刻调整木牛流马的磁频，试图干扰信号。然而就在这一刻，棋盘中央的玉钮自行转动，发出清脆声响。
门缝骤然扩大，绿雾喷涌而出，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尖啸。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烧焦的线路气味。
章邯举盾护住众人，玄甲军迅速列阵，长戟前指。门内深处，隐约可见巨大培养舱林立，液体翻滚，舱壁爬满藤蔓般的导管。
“活体工坊。”云姜低语，“他在批量制造感染者。”
陈砚迈步上前，站在门缘。雾气在他面前分作两道，露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地面铺着黑色石板，每一步踏上去，都能感受到微弱的搏动，如同踩在某种巨兽的心脏之上。
他抬起手，浑天仪光束刺入浓雾，照亮通道尽头——
一座圆形控制台静静矗立，台上摆放着一枚陨石碎片，正与地下能量脉络相连。碎片表面，刻着三个古老篆字：
**“始皇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