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坤坤”教习讲解完，道纹的铭刻手法以后，众多道童们就一直尝试着自行铭刻。一连报废了数十方玄玉之后，众人也能够察觉坤坤难以掩饰的怒火，但是始终难以取得什么成果。
大殿内的香火气还未散尽，玄玉碎裂的脆响时不时划破宁静。
又是短短半个时辰，数十方青白色的玄玉在道童们手中碎裂，有的断口参差如锯齿，有的则从纹路中央迸开细缝，像被无形的手生生撕裂，碎片在青石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映着窗棂漏下的阳光，泛着细碎而刺眼的光。
“坤坤”教习立在殿中，玄色道袍的袖口微微颤动。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扫过道童们那些或懊恼或无措的脸庞。
落在白胖子身上时，后者正捧着第三块碎裂的玄玉，胖脸上的肉都拧在了一起，鼻尖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悬而未落。方才那一刀收得太急，神曦在纹路末端猛地炸开，玄玉表面当即浮现蛛网般的裂痕，连带着他袖口沾着的玉粉都簌簌往下掉。
“教习，还请息怒！这也太难了！！”白胖子脸上也有些难看，他一连报废了三块玄玉！
“就是！”
“在不损伤玄玉石的基础上，铭刻这种程度的阵纹，难度太大了！”
旁边梳双丫髻的女童连忙附和，她面前的玄玉上，道纹歪歪扭扭，本该如利刃般凌厉的线条，此刻却像被水泡过的棉线，软塌塌地趴在玉面上。
“不错，仅仅这半个月时间，我们就已经从凝气、聚火、裂风等基础道纹上升到域门阵纹、杀伐阵纹、传音阵纹……不仅如此，其中竟然还蕴含了不少组合阵纹的痕迹，甚至还有好几个圣贤杀阵纹路！”
“就是！能不能先让我们把基础打好，不要难度一下提升的这么大！”
“循序渐进不行吗？这哪里是学道纹，分明是赶鸭子上架！”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少道童们也纷纷开口附和。
“坤坤”教习摆了摆手，强大的威压将众人牢牢镇压，厉声喝道：
“人族的修行就是这样残酷，万族争锋、与天争命、大道必争，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尔等坐拥如此资源，却不思进取，再有下次，就革除出古教，永不录用！”
宽大的袖摆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玉屑吹得四散，众多道童此刻也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铭刻道纹，不是这错就是那错！”
教习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穿透力，“差一点弧度，差一丝神曦的流转，差半分收刀的力道……为什么每次总是差一点？”
“一定是平常画基础道纹，总觉得差不多，差不多。可道纹里的乾坤，差一丝一毫，便是天堑鸿沟！”
话音刚落，他忽然将目光转向角落：“王腾，你来说说，小胖子这一刀，错在哪里？”
看到众人目光，忽然落在了他身上。王腾一怔，随即起身，目光落在石面上的纹路处，轻声道：
“胖子的起刀虽合乎技法，只是……收尾处神曦略有凝滞，若是再收三分力，让纹路如流水般自然回落，道纹自然就顺畅了！”
坤教习眯起眼，俯身细看那残纹，指尖轻轻点在收尾处的裂痕上，片刻后，他缓缓点头：
“说得不错，这纹路起刀处还算周正，神曦游走的痕迹清晰，可到了收尾的地方，线条忽然变得僵硬，最后那一点收锋处，甚至能看到神曦冲撞的残影，重炼！”
白胖子听得瑟瑟发抖，连忙抓起新的玄玉。这次他屏住呼吸，刻刀落下时稳了许多，神曦顺着刀刃缓缓淌出，到了收尾处，他刻意松了松手腕，让刻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势。
那道“定位道纹”的末端，竟真如王腾所说，泛起流水般的光泽，线条流畅得像是天然生在玉上，再无半分滞涩，“定位道纹”铭刻成功。
“成了！”
白胖子惊喜地叫出声，胖手在玄玉上轻轻摩挲，玉面温润，连带着他掌心的汗都像是被吸了进去。
旁边几个女童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们没看那块成功的玄玉，反倒偷偷瞄着王腾的侧颜，眼里满是“你好厉害”的小星星。
王腾坐回蒲团，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色，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方才指点时从容的模样，让她们眼前一亮，像看到了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启明星，连手里的刻刀都忘了握紧。
王腾察觉到目光，回头冲她们笑了笑，眼底的温和混着阳光，让女童们顿时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摆弄刻刀。
王腾重新看向自己的玄玉，那八十一重阵纹还差最后一笔，纹路间流转的神曦忽明忽暗，像在和他较劲。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刻刀微微颤动，这最后一道“锁灵纹”要将前八十道纹路的神曦尽数收束，分毫之差，便会功亏一篑。
阳光透过大殿的窗棂，在石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坤教习的讲解声、道童们偶尔的提问声交织在一起，竟比早课的吟诵多了几分烟火气。王腾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不算太差。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在便宜师傅的教导下，对着灵玉小心琢磨，为了一个起刀的弧度练上百遍千遍，为了引动第一缕神曦而彻夜不眠。
如今以道童的身份重新坐下，听着那些浅显却根本的道理，竟比当年独自摸索时多了几分滋味。
午时的日头正盛，道纹课结束的钟鸣刚落，道童们便如松了缰的小鹿，三三两两地往殿外涌去。阳光穿过殿门的拱券，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混着众人衣摆扫过玉屑的窸窣声，倒比上课时多了几分轻快。
“去不去接任务？我听说万龙窟那一批‘源龙果’快要成熟了，不光能蹭一蹭地脉龙气，伺候好了能得不少源石呢！”
白胖子把刻刀往腰间一别，胖手拍了拍王腾的肩膀，掌心还带着玄玉的凉意。
王腾望着殿外热闹的人群，目光掠过远处挂着“任务榜”的精致小楼，那里早围了不少熟悉的小伙伴，“林动”踮脚看着榜单上的墨迹，而“韩立”正和执事低声说着什么，喧闹声顺着风飘过来。
王腾笑了笑：“先回住处放下东西，等会儿再去瞧瞧！”
同行的几个道童里，梳双丫髻的女童“应欢欢”正叽叽喳喳说着话：“上一次听说内门的一位圣贤长老，按照道德丹经残篇，曾经练出过三转金丹！”
王腾闻言动作就是一顿，心虚的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唇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那三纹大金丹入腹时的灼热感，此刻仿佛还在脑海中盘旋。
当初便宜师傅揣着那枚圆滚滚的三纹金丹回来时，半边脸还肿着，眼角带着淤青，却咧着嘴冲他傻笑，说是什么“顺手捡来的好东西”，塞给他时力道之大，差点硌破他的手心。
那会儿他只当是师傅不知从哪个山头“讨”来的机缘，如今听这女童一提“道德丹经残篇”“三转金丹”，再想起师傅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三转金丹？那可是传说中能让修士“源府”境时，筑基下无上道基的宝贝！”
白胖子咋咋呼呼地凑过来，浑然没注意王腾眼底一闪而过的古怪，谁家正经的金丹？有拳头那么大！王腾干咳一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