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的嘴唇还在动,两个声音叠在一起,像信号不良的电台,断断续续往外蹦字。
叶焚歌没再问。
她已经听够了。
识海里的风暴又起来了,金光炸裂,寒霜倒卷,萧寒的身体猛地一弓,皮肤裂纹像蛛网般炸开,血混着霜气喷出来,溅在她脸上,冰得发烫。
“湮灭!杂魂当诛!”初代人皇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千年的威压,震得三把剑嗡嗡作响。
楚红袖的尖叫紧跟着响起:“焚歌!他要清魂!快拦他!”
拦?
拿什么拦?
她试过血,试过剑印,试过吼他名字,甚至连他记不记得甜豆花都翻出来喊了——可这具身体,正在被三股力量活生生撕碎。
她看着萧寒七窍渗血,手指抠进雪地,指节一根根爆开,骨头都露了出来。
不能再等了。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插在雪地里的三把剑——北境断剑、药王谷破剑、战场古剑。三把剑,三种命,三种执念。
现在,它们都成了锚。
她伸手,一把抓住北境断剑的剑柄。
剑身嗡鸣,像是在抗拒。
她不管。
第二把,药王谷破剑,剑脊上的血痕还在渗光。
她拔。
第三把,战场古剑,锈得几乎握不住。
她全拔了。
三把剑横在身前,剑尖朝下,像三根钉子。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一剑刺进自己掌心。
血飙出来,顺着剑身往下淌。
第二剑,再刺。
第三剑,最后一剑,她咬着牙,狠狠扎进掌心最深处。
疼。
疼得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像有十万只蜜蜂在脑子里炸窝。
可她没松手。
血顺着三把剑流下去,像三条红蛇,爬向萧寒心口,钻进那道最深的裂纹。
“你不是容器。”她声音发抖,却一字一顿,“你是人。是我的人。”
血光顺着经脉往他体内钻,金光从她掌心剑印涌出,混着血,形成一道螺旋纹路,逆流而上,直冲识海。
轰——
萧寒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劈中。
识海里,三道声音同时卡住。
龙袍帝王怒吼:“凡血岂能封神魂?你这是自毁!”
楚红袖的声音发颤:“焚歌!血不够!你会把自己烧干!”
可叶焚歌没停。
她咬破舌尖,用痛撑住意识,低吼:“我不是封神魂……是封人!萧寒不是谁的壳,他是萧寒!我认的,就是真的!”
话音落,掌心剑印炸开,金光裹着血光,像一道龙卷,冲进萧寒识海。
三股力量猛地一滞。
金光停了。
寒霜退了。
血丝不再往外喷。
萧寒的身体缓缓塌下去,裂纹停止蔓延,呼吸虽然微弱,但稳住了。
三把剑嗡鸣几声,剑影虚手缓缓合拢,像收刀入鞘,慢慢沉寂。
成了?
她松了口气,腿一软,跪在雪地里。
掌心三道剑伤,皮肉翻卷,血流不止,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剑是冷的,血是热的,可她的血在燃烧,烧得掌心焦糊,像被烙铁烫过。
她低头看手,想笑,笑不出来。
疼得她直抽气。
可她还是把三把剑从掌心拔了出来。
剑一离手,血喷得更狠,滴在雪上,凝成一片暗红符纹。
她用其中一把剑撑地,硬是把自己撑了起来。
摇摇晃晃,走到萧寒身边。
她蹲下,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冰凉。
可还活着。
“听见了没?”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你不是容器,不是锚,不是壳——你是萧寒。我叶焚歌,认的只有你。”
风雪又起来了,吹得她红袍猎猎,像一团不肯熄的火。
她没动。
哪怕腿快断了,她也没倒。
她知道这封印不稳。
楚红袖说得对,血不够,力不足,三魂还在争,只是被压住了。
可压住,就是赢。
只要他还喘气,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她就能一直补。
补到天荒地老。
补到三把剑都锈死。
补到她自己烧成灰。
她抬起手,抹掉他脸上的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你要是敢忘,”她低声说,“我就天天去你坟头跳大神,拿你头骨当锣敲,喊你起床吃饭。”
话没说完,萧寒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抽搐。
是回应。
她心头一跳。
可就在这时,他左眼下的金光,忽然又闪了一下。
微弱,却清晰。
像是有什么东西,还在里面,没死透。
她眼神一冷。
没死透?
那她就再烧一次。
她攥紧掌心,伤口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三把剑在雪地里震了震。
她刚要抬手,忽然——
萧寒的手,动了。
不是抽搐,不是挣扎。
是抬起来,颤巍巍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轻,像快断的线。
可她愣住了。
“别……”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沙哑得不像人声,“……再伤自己。”
她盯着他,没说话。
他眼没睁,可手没松。
风雪呼啸,吹得她几乎站不稳。
她忽然笑了。
“你倒是会挑时候清醒。”
她甩开他的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不重。
可响。
“刚才谁在笑?是你还是她?”
他没答。
她也不问。
她只是把三把剑重新插回雪地,围成一圈,像立了个坟。
然后她盘膝坐下,背靠他,掌心朝上,任血滴进雪里。
“封不住,我就一直补。”她说,“你要是敢散,我就把你魂片一片片捡回来,串成糖葫芦,挂你家门口。”
萧寒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后颈。
像在笑。
也像在哭。
她闭上眼,脑子里忽然闪过梦里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她差点呛住。
可下一秒,她掌心剑印,忽然烫了一下。
不是痛。
是提醒。
她猛地睁眼。
梦里的火,烧得比平时旺。
旺得反常。
像是……有什么要醒了。
她没动。
可她知道,那座燃烧的皇宫,正在等她。
等她回去,继续练剑,继续捡纸条,继续被“自己”骂饭都不会做。
她低头,看了眼萧寒。
他还靠着她,呼吸微弱,但没断。
她轻声说:“等我醒。”
然后,头一歪,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嘴角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在梦里骂人。
掌心三道剑伤,还在渗血。
血滴在雪上,慢慢凝成一道符。
风雪中,三把剑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
其中一把,剑尖微微上挑,像是要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