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灵界星辰仙宗议事殿。
“道祖的神念……彻底湮灭了？”青玄长老猛地站起，手中茶盏“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那可是存活三万载的太初道祖！即便转世，也不该连一丝残魂都未留下！”
主座上的大长老双目微阖，指诀忽然一顿：“诸位请看。”他屈指轻弹，一道青光掠过半空，星图浮现——原本熠熠生辉、象征道祖命数的金色星辰，正迅速黯淡，最终“噗”地散作星尘。
“信仰之链……断了？”玉衡长老倒吸一口凉气，“北域八百祠庙，香火鼎盛三百年，怎会说断就断？”
“还能因为什么？”青玄长老袖袍一甩，直指殿外，“东岭城那套规矩！什么《历史文化名人管理办法》，什么认知免疫……连道统传承都要报备走流程！”他话音一顿，喉结滚动，“前日还有个地仙，在城外招魂，被按《非法祭祀管理条例》锁了仙术，罚银三百两，你们可曾听说？”
满殿寂然。
此时，东岭城外荒坡上，几名地仙正捏着发烫的罚单，面色难看。
“扰乱公共精神秩序？我们不过是行一场招魂法事！”月白道袍的修士满脸通红，指诀将起未起，半空中骤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未报备祭祀行为，违规代码07-12，罚银三百两，限三日内至便民站缴纳。逾期未缴，启动失信惩戒——”
“够了！”灰袍地仙一把拽住同伴的衣袖，低喝打断。他清楚记得，三月前有位仙君拒缴罚银，结果所有跨域传送阵见其即闭，生生在凡间困了半年。
“认罚，去交钱。”他扯着人转身就走。
那修士仍欲争辩，忽见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驶近，车帘微掀，露出玄箴那副黑框眼镜。他脸色一变，慌忙将罚单塞进袖中，拉着同伴疾步离去，碎石路上脚步凌乱。
玄箴望着那背影，指尖在皮质手册上轻轻一勾。他今日身着月白直裰，腰悬便民站铜印，正往城南去——那里新立了一座黑底金字的公示榜，需他亲自核对。
榜上墨迹犹新：
“云梦道宫·青阳子，擅布祈雨阵，罚银二百两。”
“苍梧山·赤霄，当街施展缩地术，致交通拥堵，罚银一百五十两。”
林诗雅巡城至此，缓下脚步。她今日未佩剑，只一身素裙衬着宗门玉牌。几个年轻修士围在榜前窃窃私语，她听见一个清瘦少年低声叹道：“我等修的是呼风唤雨，人家修的却是让雨水乖乖流入下水道……”
旁边圆脸修士挠头接话：“前日见市政司的人拿根铁管测水位，说什么‘排水坡度需合标准’，倒比咱们的水文术还精准几分。”
林诗雅垂眸，望着青石板上自己淡淡的影子。她曾笃信修士当超脱凡俗，可此刻“法度”二字墨色凝重，让她忽然想起谭浩瘫在藤椅上叼着草根的模样——他说“神仙也得守规矩”时，眼里那抹漫不经心的光，竟比任何法宝更灼目。
当夜，星辰仙宗别院。
烛火摇曳，林诗雅铺开羊皮纸，笔尖悬停良久，终落下一行清劲的字迹：“法度所至，即为天道。”
便民站财务室，谭浩正伏在账本上打盹。小花猪用鼻尖拱着算盘，珠子噼啪乱响，倒像念着“一退六二五”。他迷迷糊糊睁眼，瞥见账本上“本月罚银收入：十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两”的数字，含糊嘟囔：“这么多钱……够修三条街的了。”
说着抓起炭笔，在账本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狗窝，旁注“带暖气”。腕间“休”字符印忽地一烫，他下意识去摸，眼前竟浮出一幅半透明的城市管网图——在他涂鸦之处，一条新的供热管道规划线正缓缓延伸，连管径尺寸都标得清晰。
城西老槐树下，刚缴完罚款的火云真人捧着一碗羊肉汤发愣。热气蒸腾，他望着碗底倒映的星空，喃喃自语：“当年用三昧真火烧平一座山，都不及这碗汤暖人……”
远处施工号子响起，他抬眼望去，新挖的管沟中青砖齐整，管道乌亮。忽然想起方才路过便民站，看见那位总叼着草根的九皇子趴在桌上酣睡，手里还攥着画了狗窝的账本——原来最烈的火，从来不是焚山毁林的真炎，而是能钻进管道、融进汤里、暖透人心的温度。
“九皇子……”他捧着粗陶碗，喉头微哽，“您这哪是当皇子，分明是……”
“喵——”
一声猫叫打断思绪。花斑猫从槐树上跃下，冲他叫了两声，甩尾奔向便民站。火云真人望着猫影远去，忽闻夜空传来“叮”的一声清响，如金铁交击。
他抬头望去，钟楼尖顶映着冷月，一个黑点正穿云而下，愈近愈亮——那是一柄飞剑，剑上修士身着玄袍，低头查看腰间玉符，浑然未觉前方钟楼。
火云真人张了张嘴，终未出声。他摸了摸兜里的罚单，又望向便民站那扇亮着的窗，窗纸上映着个趴倒的人影和一只拱算盘的小猪。
他低头喝了一大口汤，热气氤氲，眼底泛起酸意。
夜风掠过城楼，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无息地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