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停了三天,空气里还浸着潮湿的土腥气。林宛如站在星轨中学的奠基碑前,指尖抚过碑上未干的水泥,北斗七星的刻痕里还嵌着细小的沙粒——那是昨天从香樟树下带来的,混着半片紫叶李的花瓣。
“李明查到了。”孙浩的声音带着点发颤,他手里捏着张打印的图纸,边角被攥得发皱,“这块地底下,埋着疗养院的旧管道,1953年的图纸上标着‘记忆输送干线’,终点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我们现在的大学实验室。”
赵强正蹲在碑旁摆弄金属探测器,探头扫过地基时发出尖锐的蜂鸣,他猛地把探测器往地上一戳:“妈的,真有东西!至少三米深,是金属,挺大一块。”他手背上的天玑纹路红得发亮,比上次在旧化学楼碰到记忆孢子时还要烫。
刘守义的目光落在工地角落的排水渠里,浑浊的水面上漂着些银色的细丝,像极了培养舱里的记忆管线。“不是管道。”他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是‘时间储存罐’,疗养院当年没来得及销毁的残次品,能吸收周围的记忆能量,自己生长。”
李明举着相机对准排水渠,镜头里的银线正在缓慢蠕动,缠绕成细小的齿轮形状:“昨晚的监控拍到了奇怪的光。”他调出手机里的视频,画面抖动得厉害,只能看到地基深处透出淡绿色的光,伴随着规律的“滴答”声,和钟楼机械室的座钟频率一模一样。
“是记忆孢子在繁殖。”林宛如的天权钥匙突然变得冰凉,贴在掌心像块冰,“清明的雨把它们从土里冲出来了,那些银线是孢子的菌丝,在寻找新的宿主。”
话音未落,工地的推土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驾驶员像是疯了一样,猛地调转方向撞向奠基碑。赵强反应最快,拽着林宛如往旁边扑,碑体被铲斗撞出道裂缝,水泥碎块里滚出几粒发光的晶体,落地即融,化作银线钻进泥土。
“他被控制了!”孙浩捡起块砖头砸向推土机的玻璃,驾驶员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里浮动着细小的齿轮,“是储存罐里的意识残留,能干扰人的神经!”
刘守义突然冲向排水渠,摇光徽章在掌心亮起刺眼的光。银线遇到光芒剧烈收缩,却像有生命般顺着渠壁往上爬,缠住他的脚踝。“快用归墟徽章!”他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喘息,银线正在吸收他的能量,校服裤腿下露出淡淡的红痕。
林宛如掏出归墟徽章掷过去,徽章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光点组成防护网。银线碰到光点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灼烧的塑料,驾驶员突然晃了晃脑袋,眼里的血丝退去,茫然地看着被撞裂的石碑。
“地基下面有问题。”李明扶着惊魂未定的驾驶员,“他说刚才突然听到很多人在说话,有男有女,都在喊‘放我们出去’。”
金属探测器的蜂鸣越来越急,赵强顺着信号源往下挖,铁锹碰到硬物发出“当”的脆响。挖开半米深的泥土,露出块锈迹斑斑的钢板,上面焊着块铭牌,刻着“疗养院7号储存罐,1953.6.15”。
钢板的缝隙里渗出淡绿色的雾气,和旧化学楼的记忆孢子一模一样。刘守义捂住口鼻的瞬间,突然僵在原地——雾气里浮出无数张模糊的脸,有老人有小孩,全是历届守时者的模样,其中一张年轻的脸,赫然是他爷爷二十岁的样子。
“守义?”林宛如想去拉他,却被李明拦住。
“他在读取记忆。”李明指着刘守义颤抖的指尖,“储存罐里封存的不是意识残留,是没被归墟吸收的时间残响,全是守时者的痛苦记忆。”
刘守义的瞳孔里闪过快速切换的画面:1953年的守时者被关在实验室,1987年的天枢守时者在玻璃罐里流泪,1993年的火灾现场,赵强的爷爷抱着数据盒在火里奔跑……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十七次循环里,他每次消失时,朋友们痛哭的脸。
“别信它们!”林宛如突然大喊,天权钥匙飞起来刺穿雾气,“这些是被扭曲的记忆,储存罐在放大痛苦!”
刘守义猛地晃了晃脑袋,摇光徽章爆发出更强的光芒,雾气里的人脸发出刺耳的尖叫,渐渐消散。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脚踝的红痕已经变成深紫色:“里面……不止残响。”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有个‘主意识’,在指挥它们。”
储存罐突然剧烈震动,钢板被从内部顶开道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管线,缠绕着个半透明的球体,球体里漂浮着枚暗金色的徽章,形状像个倒过来的沙漏。
“是溯洄者的徽章!”林宛如的心脏骤然缩紧,奶奶的日记里画过这个图案,“传说中最古老的守时者,因为滥用时间力量被封印在储存罐里,没想到……”
球体突然裂开,暗金色徽章射出道红光,击中刘守义的胸口。他像被重锤砸中,倒飞出去撞在奠基碑上,摇光徽章从怀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裂缝旁边。
“终于等到你了,第49代摇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储存罐里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用你的血,就能解开封印。”
赵强举着铁锹冲过去,却被突然冒出的银线缠住。孙浩的消防斧劈向银线,却被弹开——这次的银线里混着徽章的能量,坚硬如钢。
李明突然想起什么,掏出相机对准暗金色徽章连续拍照。闪光灯刺得徽章发出嗡鸣,红光的强度减弱了几分:“它怕强光!守义,用摇光徽章的力量!”
刘守义挣扎着去够徽章,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储存罐里突然伸出无数根管线,像蛇一样缠向他的手腕。林宛如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天权钥匙在她掌心发烫,与地上的摇光徽章产生共鸣,形成道金色的屏障。
“一起用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抵着刘守义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赵强和孙浩同时发力,硬生生扯断银线。李明将相机调到最大光圈,对着暗金色徽章按下快门——强光爆发的瞬间,刘守义抓住摇光徽章,转身将光芒刺向储存罐。
“不——!”
苍老的嘶吼声里,暗金色徽章开始碎裂,管线像被烧断的绳子纷纷掉落。储存罐的钢板彻底炸开,里面的球体化作无数光点,被归墟徽章散发出的能量吸走,只留下枚残缺的沙漏碎片,在泥土里闪了两下便失去光泽。
地基深处传来链条崩断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彻底坍塌了。
刘守义瘫坐在地上,脚踝的紫痕渐渐消退。林宛如捡起那枚沙漏碎片,碎片上刻着行极小的字:“时间的囚徒,终成时间的锁链。”
“他不是溯洄者。”刘守义喘着气说,“是第一个滥用归墟力量的守时者,被自己创造的储存罐困住了,那些痛苦记忆是他的养料。”
夕阳西下时,工地的工人用混凝土重新填补了地基。奠基碑的裂缝里,被他们塞进了七枚星星徽章的碎片,和那半块沙漏碎片一起,永远封存在地下。
“会不会还有别的储存罐?”赵强看着渐渐凝固的水泥,心里总觉得不安。
孙浩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天边的星轨:“就算有,我们也能应付。”他的开阳徽章在夕阳下泛着光,“守义说过,真正的锁链从来不是过去的痛苦,是不敢面对的勇气。”
李明的相机里,最后一张照片是裂缝被填补前拍的——七枚星星碎片在裂缝里拼成完整的北斗,摇光的位置正好对着夕阳,像枚正在燃烧的火种。
回程的路上,橘猫带着小猫们跑来,最小的那只嘴里叼着块银线烧成的灰,蹭了蹭刘守义的脚踝。他低头时,发现那里的紫痕已经变成淡淡的星形印记,像枚永远不会消失的勋章。
林宛如握紧手里的沙漏碎片,碎片的温度慢慢升高,与归墟徽章的余温融为一体。她知道,清明的雨不仅冲开了记忆的闸门,也让隐藏的裂痕暴露在阳光下——但只要他们五个还在一起,只要摇光星还亮在北斗的末端,任何裂痕,终会被星光填满。
车窗外,星轨中学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奠基碑上的水泥正在变硬,裂缝里的微光却始终没有熄灭,像埋在地下的星星,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