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完美的切口
乐昌县医院外科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林远推门而入时，周子安正坐在电脑前查看病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周医生？林远出示警官证，方便聊几句吗？
周子安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站起身，白大褂下是笔挺的衬衫和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裤。当然，请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播音员。
林远打量着这个被怀疑是碎尸凶手的男人。35岁，身高约一米八，体型匀称，手指修长干净——典型的外科医生形象。唯一与这精英气质不符的是他左手腕上的一道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划伤的。
关于邱月女士失踪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林远开门见山。
周子安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邱月？宣传科的小邱？她失踪了？
您不知道？
我这两天都在做手术，没太关注其他部门的事。周子安摘下眼镜，用衬衫一角擦拭镜片，我和她不算熟，只是工作上有过几次接触。
林远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个微妙的紧张信号。上周三晚上，您在哪儿？
上周三...周子安作思考状，我值夜班。从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一直在医院？
当然。周子安重新戴上眼镜，急诊送来了一个阑尾炎患者，我做了紧急手术。病历和监控都可以证明。
林远记下这一信息：手术是几点到几点？
晚上九点半进手术室，十点四十结束。周子安回答得流畅自然，之后我在值班室休息，凌晨两点有个外伤患者，做了清创缝合。
手术期间您离开过吗？
外科手术中离开？周子安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的问题，除非我想害死患者。
林远没有接话，转而问道：您和邱月除了工作关系，还有私人往来吗？
没有。回答得太快。
奇怪，邱月的母亲说您和她女儿关系密切。
周子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她可能误会了。医院活动后我顺路送过邱月几次，仅此而已。
您开的是一辆黑色奥迪A6？
是的。
上周四凌晨三点，您的车出现在城郊的自助洗车店。林远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选择那个时间洗车？
周子安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下夜班后我发现车很脏，就顺路洗了一下。这犯法吗？
不犯法，只是...不寻常。林远合上笔记本，最后一个问题，您左手腕的伤是怎么来的？
周子安下意识地捂住疤痕：手术刀划的，职业风险。
离开医院，林远立刻联系了陈璐：查一下上周三晚上乐昌县医院的手术记录，特别是周子安做的那台阑尾炎手术。
回到警局，小王已经整理好了周子安的基本资料：35岁，未婚，毕业于北京协大医学院，五年前作为人才引进到乐昌县医院。社交圈不大，但消费水平远高于收入，尤其喜欢高档汽车和手表。
查他的银行流水和投资情况，林远指示，还有，调取医院上周三晚上的监控，我要确认周子安的不在场证明。
法医中心那边，陈璐带来了新发现：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微量皮肤组织，dNA检测不属于死者本人。正在与周子安的样本比对。
还有，她补充道，尸体血液中检测到异丙酚残留，这是一种静脉麻醉药，常用于手术室。
医院手术室的药品管理查了吗？
正在查。另外，陈璐压低声音，防水布上的荧光剂确认来自汽车美容中心，是周子安常去的那家。
林远眼前一亮：有监控吗？
有，但只保存七天。我已经申请调取上周的记录了。
下午三点，各条线索陆续汇总。小王兴奋地冲进办公室：林队！医院监控有发现！上周三晚上九点半确实有阑尾炎手术，但主刀医生不是周子安，是他的助手郑医生！周子安只在手术开始前露了一面，然后就离开了，直到十一点二十分才回到手术室！
林远立刻调出监控视频。画面显示，周子安在九点三十五分离开手术室，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他的奥迪在九点四十分驶离医院。直到十一点二十分，车子才返回。
一个半小时的空白，林远计算着，足够从医院到邱月家，作案后再返回。
但尸体分解需要更长时间吧？小王提出疑问。
如果第一现场就在邱月家，他可能先杀人，第二天再处理尸体。林远分析道，重点查一下周子安上周四的行踪。
另一个突破来自汽车美容中心的监控。上周四上午九点，周子安的奥迪驶入洗车间。高清摄像头拍到他亲自从后备箱取出一块垫子，交给工作人员丢弃。
后备箱垫？林远反复观看这段录像，为什么要特意丢弃？除非上面沾了洗不掉的东西...
血迹？小王猜测。
立刻申请搜查令，我要那辆车和它的后备箱垫！
傍晚时分，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指甲缝中的皮肤组织与周子安匹配。同时，医院药房记录显示，上周三下午周子安领取了一瓶异丙酚，声称用于门诊小手术，但没有相应的使用记录。
越来越有意思了，林远看着白板上逐渐完整的证据链，一个外科医生，有解剖知识，能获取麻醉药，还有近两小时的作案时间...
但还缺直接证据，陈璐提醒，我们没找到第一现场，没有凶器，甚至连那晚他去了哪都不知道。
林远沉思片刻：查一下周子安和邱月的通话记录，特别是案发前几天的。
通话记录显示，案发前一周，两人有频繁联系，且多在深夜。最后一个电话是上周三晚上九点三十八分，由邱月打给周子安，通话时长两分钟——正好是周子安离开医院后不久。
他去找她了，林远推断，可能是临时约见，也可能是早有预谋。
第二天，搜查令获批。林远带队突袭了周子安的公寓和停车位。公寓整洁得近乎偏执，每件物品都摆放得如同展示品。但在紫外线灯下，浴室地砖缝隙中检测出微量血迹反应。
不是邱月的，陈璐现场快速检测后摇头，可能是周子安自己的，与他手腕伤痕吻合。
真正的突破来自那辆奥迪。尽管被彻底清洗过，但在后备箱角落的排水孔中，提取到了极微量的人体组织和血迹。更关键的是，被丢弃的后备箱垫在汽车美容中心的垃圾处理站找到了，上面有大面积漂白剂痕迹，但仍有几处肉眼不可见的血迹残留。
需要实验室分析才能确定是否属于死者，陈璐小心地将垫子装入证物袋，但位置和形态很可疑，像是被肢解的身体部位压出来的。
就在搜查即将结束时，小王在周子安的书架后发现了一个隐蔽的保险箱。技术员打开后，里面是一份人寿保险单——投保人是邱月，受益人是乐昌医疗科技咨询公司，保额三百万元。
查这家公司。林远立即命令。
查询结果显示，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一个叫王丽的女人，但实际控制人是周子安——公司银行账户的操作密码和手机验证都是他的。更可疑的是，公司成立时间正好是周子安与邱月开始密切往来后的一个月。
精心策划的谋杀，林远冷笑，先建立关系，再诱骗投保，最后杀人获利。
带着这些证据，林远再次传唤了周子安。这次是在警局的审讯室，冰冷的灯光下，周子安依然保持着令人恼火的镇定。
上周三晚上九点三十八分，邱月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林远开门见山。
我不记得了。周子安平静地回答。
通话记录显示两分钟，足够约定见面。你离开医院是去见她，对吗？
我没有离开医院。周子安推了推眼镜，监控可能没拍到我，但我一直在手术区。
主刀医生是你的助手，你根本不在手术室！
周子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我...我可能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办公室监控显示那段时间没人进出。林远步步紧逼，你的车九点四十离开医院，十一点二十才回来。这一个半小时你去哪了？
我...出去透气。周子安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透气需要专门开车？还特意洗掉后备箱垫？林远扔出一叠照片，认识这个吗？你在汽车美容中心丢弃的后备箱垫，上面有血迹。
周子安的脸色开始发白：那...那可能是上次运送生鲜时沾上的。
生鲜？林远冷笑，那为什么邱月的dNA会出现在你车的后备箱里？为什么她的指甲缝里有你的皮肤组织？为什么她体内有医院丢失的麻醉药？
周子安突然站起来：我要找律师！
坐下！林远厉声喝道，解释一下这个。他甩出保险单复印件，你控制的公司是邱月人寿保险的受益人。三百万，值得杀一个人吗？
周子安的嘴唇颤抖着，眼中闪过一丝林远熟悉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愤怒。那种精心布置的计划被破坏后的暴怒。
证据呢？他突然平静下来，甚至露出一丝冷笑，所有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你们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凶器，甚至找不到第一现场。他凑近林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抓我？你们什么也证明不了。
审讯陷入了僵局。尽管证据链条已经相当完整，但确实如周子安所说，缺少最直接的凶器或目击证据，法官可能认为这些都是巧合。
我们需要更多。林远对陈璐说，特别是第一现场。如果能在邱月家找到蛛丝马迹...
已经申请了搜查令，陈璐回答，但过去这么多天，现场可能已经被彻底清理了。
再彻底也会有疏漏，林远想起周子安手腕上的疤痕，特别是当凶手情绪失控时...
就在这时，小王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因兴奋而颤抖：林队！邱月的女儿苗苗刚说了一件事！她说妈妈和叔叔在浴室玩捉迷藏，妈妈哭了
林远瞬间明白了什么：浴室...不是邱月家，是周子安的公寓！那个检测出血迹反应的浴室！
他立刻带队重返周子安的公寓。这次，法医团队带着更精密的设备，对浴室进行了彻查。在移开马桶后的墙缝中，陈璐发现了几滴几乎不可见的褐色斑点。
血迹，她在紫外线灯下确认，喷溅形态，符合动脉出血。
林远蹲下身，注意到瓷砖接缝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看这里，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刮过。
手术刀？陈璐猜测。
技术员小心提取了样本。快速检测显示，血迹与邱月的dNA匹配。而那处划痕中，检测到了极微量的组织残留——与周子安手腕伤痕的形态完全吻合。
他在这里杀了她，林远还原现场，可能发生了搏斗，手术刀划伤了自己的手腕。然后他用专业手法在浴室内分尸，再运到地下室抛弃。
但为什么选择那个地下室？小王问。
林远思索片刻：查一下周子安和那栋拆迁楼的关系。
查询结果令人震惊——那栋楼的开发商正是周子安表哥的建筑公司，而且拆迁计划因居民抗议已经推迟了三个月，整栋楼几乎无人居住，是完美的临时抛尸点。
完美的凶手也会犯错，林远看着这些新证据，特别是当他低估了一个三岁孩子的记忆时。
带着这些证据，林远再次面对周子安。这次，他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恐惧——那种精心构筑的防线即将崩塌前的恐慌。
浴室墙缝里的血迹，林远平静地说，dNA确认是邱月的。你手腕的伤痕与瓷砖上的划痕吻合。你表哥的拆迁楼...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周子安的脸色由白转青，突然暴起，双手掐向林远的脖子：你毁了一切！她本该是个完美的作品！那么美丽的躯体，那么完美的切口...
警员迅速制服了他。在被拖出审讯室时，周子安突然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还有更多...更多美丽的作品...你们永远找不到...
林远皱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