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声证言
林远轻轻带上李学勤家的门，福气立刻凑到门边，鼻子紧贴门缝嗅闻，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它的尾巴下垂，身体紧绷，完全不像普通家犬见到陌生人的反应。
这狗确实不对劲。卜梅蹲下来，试图与福气平视，它像是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
林远环顾客厅。典型的老年知识分子的家——简朴但整洁，书架上摆满各类文学典籍，墙上挂着几幅书法作品。茶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是翻到一半的《红楼梦》。
先检查一下财物情况。林远戴上手套，独居老人，女儿不常回来，如果有财物丢失...
卜梅会意，开始检查客厅的抽屉和柜子。福气见状，突然跑到电视柜旁，用鼻子顶着一个抽屉，然后回头看着两位警察。
它在指给我们看？卜梅惊讶地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日常用品和文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福气急得转了两圈，突然前爪搭上抽屉，把头伸进去，叼出一本棕色的存折，轻轻放在地上。
林远和卜梅对视一眼。林远捡起存折翻开——是中国银行的活期存折，户名李学勤，最后一笔交易是五天前取出的2000元，余额显示还有八万六千多元。
看起来很正常...卜梅刚开口，福气又用鼻子把存折往林远手里顶了顶，眼神急切。
林远皱眉，仔细翻看存折：等等，这里有点问题。他指着存折边缘，看这些折痕，有人频繁翻看过这一页。
卜梅凑近观察：而且...她快速翻动存折，这个账户每月都有固定养老金入账，但后面几页有撕毁后重新粘贴的痕迹。
福气似乎满意他们的发现，转而跑到沙发旁，开始用爪子抓挠沙发垫。
它又发现了什么。林远走过去，抬起沙发垫——下面压着一张折叠的纸和一张被撕碎后又粘好的照片。
纸上是一份手写的投诉记录，日期是两周前，内容是关于赵家在小区花园故意惊吓福气的经过，末尾有李学勤的签名和几位邻居作为见证人的签名。照片则是李学勤和福气在公园的合影，但被人为撕成四片后又重新拼合。
这张照片...卜梅仔细观察，撕得很用力，不像是意外损坏。
福气凑近照片，轻轻嗅了嗅，然后突然对着门的方向低吼，背毛竖起。
它在赵家父子身上闻到了同样的气味？林远推测道，这张照片可能是争执时被撕毁的。
卜梅点点头，将投诉记录和照片装入证物袋：需要查查赵家父子的背景。另外，这个存折的问题也要深究——李小姐知道父亲的经济情况吗？
正说着，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福气立刻警觉地转向门口，但没有吠叫，只是身体微微下伏，做出戒备姿态。
李晓晓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的警察和翻动的抽屉，脸色一变：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父亲的私人物品！
李小姐，我们在例行调查。林远平静地说，您父亲有财物丢失的情况吗？比如存折、现金...
存折？李晓晓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电视柜，又迅速移开，我不清楚...父亲从不过问我的经济情况，我也很少管他的。
卜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这个存折您见过吗？她出示那本棕色存折。
李晓晓接过存折，快速翻看：这是父亲的养老金账户...怎么了？
我们发现存折有被撕毁后重新粘贴的痕迹。卜梅观察着李晓晓的反应，您父亲最近有经济上的纠纷吗？
不可能。李晓晓摇头，父亲退休金足够生活，还有存款...他从不与人借贷。她突然注意到福气警惕的眼神，下意识后退一步，这狗怎么还在这里？它应该被送到收容所。
福气听到收容所三个字，耳朵立刻竖起，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李小姐，福气是目前重要的...见证者。林远斟酌用词，它对你父亲死亡时的反应很不寻常，我们需要观察它的行为。
荒谬！李晓晓提高声音，一条狗能证明什么？我父亲子明就是心脏病发作...
法医有新发现。卜梅打断她，您父亲颈部有淤痕，心脏有出血点，不排除外力导致心脏病发作的可能。
李晓晓脸色刷地变白，手中的存折掉在地上。福气迅速叼起存折，送到林远脚边，然后坐定，眼神在李晓晓和林远之间来回移动。
我...我需要坐一下。李晓晓踉跄到沙发边坐下，掏出手机快速滑动屏幕，似乎在查看什么信息。
卜梅注意到她手机屏幕上闪过一个备注为的未读消息，但李晓晓迅速关闭了通知。
李小姐，您认识赵子明吗？就是昨晚与您父亲发生争执的赵家儿子。卜梅突然问道。
李晓晓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不...不算认识。只是知道他们是邻居。
您父亲提起过与赵家的矛盾吗？
他说过赵家不喜欢福气...但就是普通的邻里纠纷。李晓晓抬头，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你们真的认为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林远没有直接回答：我们正在调查所有可能性。李小姐，您父亲还有其他存折或银行卡吗？
应该...还有一张建行的，用于日常开销。李晓晓擦了擦眼泪，放在他卧室的抽屉里。
福气听到二字，立刻朝走廊跑去，停在卧室门口回头看着他们。
它又要展示什么了。林远跟着福气进入卧室。李晓晓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李学勤的卧室简单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福气直奔床头柜，用爪子扒拉最下面的抽屉。
林远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文件和一个小铁盒。铁盒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是几张银行卡、一些收据和一本建行存折。这本存折较新，余额显示只有三千多元。
奇怪...林远翻看存折，每月养老金入账后，大部分钱会在当天或次日被转到这个中行账户。他对比两本存折的记录，但中行账户上显示的转入金额总是比建行账户转出的少一两千元。
父亲可能取了现金？李晓晓不确定地说。
连续三年，每月固定取一两千？卜梅质疑，这不太合理。
福气突然用头撞了撞林远的腿，然后跑向衣柜，对着柜门低吠。林远打开衣柜，里面整齐挂着李学勤的衣物。福气却将鼻子伸向衣柜底部的一个暗格。
这里有东西？林远蹲下，发现衣柜底板可以抬起，下面是一个隐藏的储物空间。里面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李晓晓倒吸一口气：我...我不知道父亲有这个...
林远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汇款回执单和几张照片。回执单显示，过去三年李学勤每月都向同一个账户汇款1500-2000元不等，收款人姓名是李小军。照片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长相与李晓晓有几分相似。
李小军？卜梅看向李晓晓，这是...
我...我不知道...李晓晓声音发抖，我没有兄弟，父亲也从没提过这个人...
福气凑近照片嗅了嗅，突然发出悲伤的呜咽，趴在地上，用爪子盖住眼睛——这是它今天表现出的最人性化的动作。
林远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法医陈璐：林局，确认了，死者颈部淤痕是死后造成的，但喉结两侧有指压痕迹，形状特殊——像是戴着手套的手指按压留下的。还有，心脏出血点位置显示外力作用，不排除被专业手法诱发心梗的可能。
专业手法？林远眉头紧锁。
类似某些特工或医务人员的技巧，施加特定压力导致心脏骤停。陈璐解释道，普通人很难掌握。
挂断电话，林远看向李晓晓：李小姐，您父亲有医学背景吗？或者认识医务人员？
他是语文老师...不过...李晓晓咬了咬嘴唇，赵子明的母亲，就是赵太太，是市立医院的心内科护士长。
卜梅迅速记录下这一信息。福气听到字，立刻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敌人就在附近。
我们需要正式询问赵家所有人。林远严肃地说，特别是赵太太。
我...我需要处理父亲的后事。李晓晓突然说，拿起那个牛皮纸信封，这些...这些可能是父亲的私人事物，与案件无关...
李小姐，所有证物都需要留在现场。林远坚决地拿回信封，包括这两本存折。
李晓晓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看了看手表：我...我约了殡仪馆的人，得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开，甚至没再看福气一眼。
福气望着关上的门，发出长长的呜咽，然后走到李学勤的床边，轻轻跳上去，蜷缩在老人常睡的位置，把鼻子埋进枕头里——那里还残留着主人的气味。
这狗...卜梅轻声说，它比女儿还伤心。
林远点点头，拿出手机：我让技术科来彻底检查这个房间，特别是那个隐藏的储物格。你去联系社区，查查这个李小军是谁。
两人离开卧室时，福气仍然趴在床上不动，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目送他们，仿佛在守护主人最后的领地。
当天下午，赵家三口被分别带到警局问话。赵先生——赵发强，45岁，本地一家建材公司老板；赵太太——刘魅玲，43岁，市立医院心内科护士长；他们的儿子赵子明，17岁，坊城一中高二学生。
问询室里的赵子明显得烦躁不安，不断抖腿和看表。我就跟那老头吵了一架而已，谁让他养那么大条狗在小区里晃悠？他满不在乎地说，但我昨晚在家打游戏，根本没出门，我同学可以作证。
哪个同学？卜梅追问。
王成浩，我们连麦打《王者荣耀》到凌晨两点。赵子明掏出手机，要看聊天记录吗？
卜梅检查了记录，确实如赵子明所说。但当她提到李学勤可能被谋杀时，赵子明的反应异常平静：哦，那挺惨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惊讶或同情。
赵发强的态度则强硬得多。你们这是污蔑！他拍着桌子吼道，就因为一点邻里纠纷，就把我们当杀人犯？我要找律师！
只有刘魅玲表现出些许不安。当卜梅提到诱发心梗的专业手法时，这位护士长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我是护士，救人的，怎么可能害人？她声音发颤，而且...而且李老师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固执...
你丈夫和儿子似乎不这么认为。卜梅指出。
刘魅玲低下头：他们...他们只是不喜欢狗。
与此同时，林远在小区里走访更多邻居。陈大妈提供了关键信息：老李这几个月确实有点怪，经常看到他站在Atm机前发呆，有时候取钱，有时候又不取。我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脸色特别难看...
另一位邻居王爷爷则说：赵家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上个月我还看见他拿石头砸福气，老李气得差点犯病。
最令人意外的是小区物业的发现——花园附近的监控显示，昨晚李学勤与赵家争执后，赵子明曾偷偷跟踪老人一段路，但在楼栋拐角处失去了影像。而那个角落，正好是监控盲区。
傍晚，林远和卜梅回到警局汇总信息。技术科的报告显示，李学勤家中被翻动的痕迹集中在存放财务文件的地方，但没有明显指纹——凶手可能戴了手套。那个牛皮纸信封上的指纹只有李学勤本人的。
李小军查到了吗？林远问。
卜梅摇头：户籍系统里没有李学勤除李晓晓外的子女记录。但...她调出一份档案，二十年前，李学勤曾有一个儿子叫李小军，十岁时溺水身亡。官方记录是如此。
死者汇款给一个已故的儿子？林远皱眉，这说不通...
就在这时，值班民警匆匆进来：林局，李学勤家的狗不见了！看守的同事说它突然发狂似的冲出门，他们追不上。
林远和卜梅立刻赶回小区。当他们到达李学勤家楼下时，一阵熟悉的吠叫声从三楼传来——福气正疯狂抓挠赵家的门，叫声中充满愤怒和急切。
它怎么上来的？卜梅惊讶地问。
狗的记忆力和嗅觉远超我们想象。林远严肃地说，它一定是追踪到了什么...
两人上楼时，福气已经停止吠叫，而是静静地坐在赵家门口，眼神锐利如刃，仿佛一个等待复仇的武士。当它看到警察到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尾巴，然后继续盯着那扇门——那扇可能隐藏着主人死亡真相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