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忠诚永续
李学勤的葬礼在坊城市郊的永安公墓举行。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拂过排列整齐的墓碑。福气蹲在新立的墓碑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黄褐色的雕塑。
李晓晓作为唯一亲属站在一旁，面容憔悴。她因包庇罪被取保候审，暂时可以自由活动。几位老邻居和李学勤的同事也来送行，低声交谈着老人的善良和那场离奇的死亡。
李老师走得太突然了...
那狗真通人性，看它那样子...
听说凶手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造孽啊...
林远和卜梅穿着便服站在人群外围。案件虽然告破，但他们心中仍有一丝沉重——法律能惩罚凶手，却无法填补李学勤逝去留下的空白。
葬礼结束时，李晓晓走到林远面前，眼睛红肿：林局长，关于福气...我以后可能没条件养它...
我明白。林远点头，局里已经讨论过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先照顾它。
谢谢。李晓晓看了一眼福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句好好待它，便转身离去。她与这只狗之间始终没有建立起任何情感联系。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福气还固执地趴在墓前，任谁呼唤都不肯离开。它时而用鼻子轻触墓碑上李学勤的照片，时而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跟主人做最后的告别。
我们等等吧。林远对卜梅说，让它再陪老人一会儿。
太阳西斜，公墓管理员来催促了三次，福气依然不动。最后林远蹲下来，轻轻抚摸它的头：福气，该走了。李老师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对吗？
福气抬头看他，黑亮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它慢慢站起来，最后舔了舔墓碑，然后走到林远身边，尾巴低垂但不再抗拒。
就这样，福气跟着林远回了家。
林远住在公安局家属院，一套三居室。半年前因公殉职的警犬黑风——一条德国牧羊犬，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毒贩的子弹击中，黑风的照片和勋章还挂在客厅墙上。
这是你暂时的家。林远给福气准备了水盆和垫子，别嫌弃，我没什么养狗经验。
福气环顾四周，最后在黑风的照片前停下，仰头嗅了嗅，然后轻轻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
第二天，林远带福气去警犬基地做体检。兽医陈大夫检查后很惊讶：这狗健康状态非常好，牙齿和骨骼年龄大约三岁，各项指标都达标，甚至比很多纯种警犬都好。
它能当警犬吗？林远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陈大夫笑了：警犬一般要从小训练，而且多是德牧、马犬这类品种...不过，他注意到福气专注的眼神和立耳的姿势，可以试试看，有些土狗确实很聪明。
正说着，警犬队队长刘刚带着几条训练中的警犬经过。其中一条年轻的马犬突然挣脱牵引，冲向围栏外的垃圾桶。训导员大声喝止，但马犬充耳不闻。
令人意外的是，福气突然从检查台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到围栏前，对着那条不听话的马犬发出短促而严厉的吠叫。马犬立刻停下，犹豫地看了看福气，然后乖乖回到训导员身边。
有意思！刘刚走过来，这狗有领导气质啊。
林远解释了福气的来历，刘刚若有所思：让它试试基础服从测试？
测试结果出人意料——福气完美执行了坐、卧、立、随行等指令，甚至没教过的和也一次通过。更惊人的是嗅觉测试，训导员在十个箱子中的一个里藏了一块毒品样本，福气只用三十秒就准确找出，并按照指示安静坐下示意，而不是像普通狗那样抓挠或吠叫。
老天，刘刚瞪大眼睛，这狗简直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它前主人训练过它？
据我所知，没有。林远同样惊讶，李老师只是普通退休教师。
不可思议...它比我们训练半年的警犬表现还好。刘刚搓着手，林局，把这狗给我们吧，我保证半年内让它成为一流警犬！
林远看着福气明亮的眼睛，想起它在李学勤墓前的忠诚，心中有些不舍。但福气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主动走到刘刚身边坐下，眼神坚定。
它自己做了选择。林远笑了，好好待它。
就这样，福气开始了警犬训练生涯。起初队里有人质疑——一条没有纯种血统的杂牌狗能有什么出息？但福气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第一个月，它掌握了所有基础指令；第二个月，它能在复杂气味环境中准确识别毒品和爆炸物；第三个月，它的追踪能力已经超过许多资深警犬。更难得的是它的工作态度——永远专注，永远不知疲倦，仿佛要用工作填补失去主人的空虚。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狗，刘刚在训练报告上写道，它的专注力和服从性近乎完美，对气味的敏感度超出仪器检测范围。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似乎...懂得这份工作的意义。
林远每周都会来看福气，带来它喜欢的牛肉干。每次见面，福气都会兴奋地扑上来，但很快又恢复工作状态，仿佛知道这不是玩耍时间。
六个月后的考核中，福气以全优成绩毕业，正式获得警犬编号K9-107。授衔仪式上，林远亲自为它戴上警犬徽章。福气坐得笔直，眼神坚定，仿佛在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机会很快到来。坊城警方接到线报，一伙跨省毒贩将在货运码头交接。行动前夜，刘刚带着福气熟悉码头地图和毒品样本。
这次是实战，刘刚摸着福气的头，找到那些坏蛋藏的东西，明白吗？
福气轻轻了一声，尾巴坚定地摇了摇。
行动当天，码头戒备森严。警方控制了可疑区域，但搜遍所有集装箱都没发现毒品。毒贩头子嚣张地叫嚷着要投诉警方骚扰。
让他们搜！秃头毒贩冷笑道，老子做正经生意的！
林远皱眉——线报应该可靠。他看向刘刚，后者点点头，带福气进入搜查区域。
福气有条不紊地嗅闻每一个角落，经过一个装满冷冻海鲜的集装箱时，它突然停下，耳朵竖起。集装箱内部温度零下二十度，表面结满冰霜，但福气坚持在那里反复嗅闻。
打开它。林远命令。
那是注册的冷冻海鲜！秃头毒贩突然紧张起来，弄坏了你们赔不起！
警方强行打开集装箱，里面堆满冻鱼。福气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在第三排冻鱼后面扒拉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是五公斤高纯度冰毒，市值超过三百万。
怎么可能...秃头毒贩面如死灰，那袋子没气味泄漏的...
案件告破，福气一战成名。庆功会上，它安静地趴在林远脚边，对周围的赞美不为所动，只是偶尔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黑风照片。
它让我想起黑风。林远对卜梅说，同样的勇敢，同样的...懂得自己在做什么。
卜梅笑了：我觉得它更像李老师——安静，专注，知道什么是对的并坚持到底。
随着时间推移，福气参与破获的案件越来越多。它能在成堆的快递中找出藏有毒品的包裹，能在废墟下找到失踪的老人，甚至一次缉毒行动中，它提前预警了埋伏的歹徒，救了整个突击队的命。
警犬基地的墙上，福气的功勋渐渐超过了黑风。但每次出任务路过永安公墓，它都会转头看向那个方向，耳朵微微抖动，仿佛在向第一个主人报告近况。
林远明白这种情感。每个月底，他都会特意带福气去李学勤墓前待一会儿。福气会安静地趴在墓碑旁，偶尔用鼻子轻触冰冷的石头，眼神温柔而忧伤。
李老师，福气又立功了。林远会这样开头，然后讲述这个月福气的工作表现，就像向老友汇报他的近况。
三年后的一个春天，福气因年龄退役。警队为它举行了隆重的退役仪式，许多它参与破获案件的受害者和家属都来感谢这位无言的英雄。
林远正式收养了福气。他们搬到了郊区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那里离永安公墓不远，天气好时，一人一狗会散步到墓园，坐在李学勤的墓碑旁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