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铁锉，从巷口刮了进来，粗粝，却带着一种能让心脏落回原位的踏实感。
“市长！路……我给堵上了！”
这声呼喊，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魔术师”那张始终维持着优雅假面的脸，终于彻底崩塌了。他踉跄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根冰冷的钢材立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看着林正，眼神里不再是猫捉老鼠的戏谑，也不是计划被打乱的烦躁，而是一种纯粹的、混杂着惊骇与匪夷所思的败北感。
仓库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空气中，尘埃在从屋顶破洞投下的光柱里缓缓翻滚，像无数个沉默的见证者。林正的喘息声粗重而灼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一个破风箱，右肩的剧痛如同有无数根钢针在骨缝里搅动。他能尝到自己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左手紧紧握着那根冰冷的甩棍，沉甸甸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巷口外，那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此刻成了这场死亡对峙的背景音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像是在为这场闹剧倒数计时。
林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像一头受了重伤，却依旧守着自己领地的孤狼。他知道，现在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气势。
最终，还是“魔术师”先沉不住气了。
“你……你到底是谁？”
他问出了和之前同样的问题，但语气天差地别。上一次是居高临下的好奇，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困惑。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计划、心理掌控，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一种完全不合逻辑的、粗暴而有效的方式，撕得粉碎。
林正用甩棍撑着地面，缓缓直起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他强行压下了眩晕感，甚至还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我刚才介绍过了。”他的声音因为脱力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江城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林正。今天来这里，是接到群众举报，对你司存在的重大安全生产隐患，进行突击检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两具身体，又看了看被他扯下来的计时器残骸，最后落回到魔术师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从目前的情况看，你们的问题……非常严重。无证使用爆炸物，非法拘禁，蓄意伤人，消防设施形同虚设。我建议你，立刻停止一切违法行为，放下……哦，你已经没有武器了。那就双手抱头，原地蹲下，等待后续处理。”
这番话，用着最标准的官方通报口吻，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令人抓狂的荒诞感。
魔术师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林正的反应，惊恐、愤怒、色厉内荏的威胁，唯独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跟他打官腔。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极致的羞辱。
“你他妈的……”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脏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林正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戏弄，只有一种纯粹的、几乎称得上是“认真”的神情。
他好像……真的是在进行一次“安全检查”。
这个认知让魔术师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政客，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穿着官员外衣的、逻辑自洽的疯子。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市场的另一头。
魔术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巷口被堵，警察将至，他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这个疯子身上。
“好，林市长，我认输。”他举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态，“我们做个交易。”
“哦？”林正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你放我走。”魔术师的语速很快，眼神死死地盯着林正，“我知道，你不是想抓我，你是想抓我背后的人。张宏发只是个给钱的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让我来拿那个U盘的，是谁。”
他向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个人，他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今天我失败了，他明天就可以派‘裁缝’、‘园丁’来。你防得住一次，防不住一辈子。警察抓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你这条线索就断了。但你放我走，我告诉你他是谁。我甚至可以帮你把他约出来。”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它像一把钥匙，可以直接打开那扇通往最终真相的大门，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真正的敌人，暴露在阳光之下。
林正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魔术师说的是对的。抓住一个杀手，对于扳倒张宏发来说，是铁证。但对于揪出那个幕后黑手，却用处不大。这种专业人士，嘴比保险柜还严。而对方的势力，也绝不会因为一个杀手的落网就此罢休。
危险，将如影随形。
【决策点出现：与“清道夫”的交易】
【选项一：拒绝交易，依法办事。正义得到伸张，民心值+5000。但主要线索中断，未来将面临来自未知敌人的持续威胁。】
【选项二：接受交易，放虎归山。严重违背原则，将扣除官气值点，并获得‘妥协者’负面状态。但可能获得指向最终黑手的关键线索。】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清晰，两个选项的利弊，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一万点官气！
林正的心脏猛地一抽。这几乎是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而且还有一个该死的“妥协者”负面状态。这笔交易的代价，大到他根本无法承受。
可是，那个神秘的雇主……
他想起了秦秘书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了江城水面下那张盘根错节的巨网。如果不能一网打尽，今天救了李建国，明天就会有王建国、刘建国，掉进新的陷阱里。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角落里那个翻倒的铁椅。
李建国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他嘴上的胶带还没撕掉，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呜”声。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恐惧尚未完全褪去，但当他看向林正时，却多了一丝光。那是一种将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此的、沉甸甸的信任之光。
这道光，像一根针，刺破了林正心中那瞬间的犹豫。
原则，是他走到今天的唯一依仗。如果连原则都可以交易，那他和那些他最鄙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的提议，很诱人。”林正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水泥地上，“但我拒绝。”
魔术师的瞳孔猛地一缩：“你疯了？！”
“或许吧。”林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但我更相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至于你说的‘裁缝’和‘园丁’……让他们来好了。我正好也想看看，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们江城人民的眼睛，更亮。”
他握紧了手里的甩棍，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踩在了魔术.师的心脏上。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林正说道，“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算是你唯一的立功表现。不然，等警察进来，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魔术师的脸色，变得一片死灰。
他看出来了，林正不是在跟他讨价还价。他是真的，真的不打算放过自己。
巷口的警笛声，已经停了。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警察高声的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魔术师的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颓然地靠在了钢柱上。他看着林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你……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许吧。”林正说，“但不是今天。”
仓库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工具粗暴地破开，刺眼的警用手电光束瞬间涌了进来，将仓库内照得如同白昼。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呈战斗队形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第一时间对准了场中对峙的两人。
“不许动！警察！”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林正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制服，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防弹背心，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警察，快步从人群后走了出来。他看到林正，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林……林市长？！”
来人，正是江城市公安局的局长，周卫国。
魔术师看到周卫国出现的那一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魔-术师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绝望的狞笑。
“后悔的……是你们！”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紧接着，他猛地张开嘴，狠狠地向下一咬！
“不好！他要自尽！”周卫国脸色大变，厉声吼道。
离得最近的一个特警队员，闪电般地扑了上去，想要捏住他的下巴。
可已经晚了。
只听“咯”的一声轻响，一缕黑色的血液，从魔术师的嘴角，缓缓流下。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死了。
用藏在牙齿里的毒药，结束了自己的一切。
也带走了，那条通往幕后黑手的、唯一的线索。
周卫国看着倒下去的尸体，脸色铁青。而林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甩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他赢了，却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却不是之前那冰冷的选择题。
【叮！检测到宿主在巨大诱惑与原则之间，坚守了本心，维护了法治的尊严与人民的信任。】
【特殊奖励发放：“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被动）：当你处于绝境时，你所守护的人民，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你的后盾。】
【触发条件已满足，奖励即刻生效。】
林正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一个被两名警察搀扶着、刚刚撕掉嘴上胶带的虚弱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警官……警官……”是李建国。他颤抖着，指着魔术师的尸体，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和惊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在他……在他死之前，我好像……好像听到他说了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