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坡的烟刚冒起来,李慕白就冲了出去,鞋底踩着枯草噼啪作响。他赶到时火势已经小了,几缕灰白烟柱从落叶堆里钻出来,像谁在底下悄悄煮一锅糊饭。
“王铁柱!带人把四周清一圈,别让火星子蹦到林子里去!”他一边喊,一边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记下时间——上午十点十七分,坐标南坡半山腰,风向西北,火源初步判断为枯叶堆积自燃。
赵小虎抱着无人机盒子跑来,喘得像拉风箱:“哥,拍吗?”
“拍。”李慕白点头,“连同刚才扑火的人影都录进去,标好时间戳。回头全村大会放一遍,省得有人编故事说我们搞实验炸山。”
苏婉清也赶到了,手里拎着两个水壶:“喝点水。你这又是记又是拍的,打算干啥?”
“转危为机。”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抹了把嘴,“别人怕出事,我怕不出事——这火来得正好。”
果然,不到中午,村里喇叭就响了:“全体村民注意,临时大会,晒谷场集合!”
晒谷场上挤满了人,老支书坐在唯一一把竹椅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李富贵站在人群后头,装模作样地跟旁边人嘀咕:“看看吧,乱搞早晚出事,这回烧的是山,下回烧的就是房子!”
话音未落,墙上白布一抖,投影亮了起来。
是无人机拍的画面:先是冒烟的南坡,接着王铁柱带队泼水、挖隔离带,最后镜头拉远,整片山林安然无恙。紧接着,画面切换——空间灵田入口打开,樱桃树绿意盎然,果实由青转红,紫番茄果醋喷洒叶面的特写清晰可见。
全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采购商猛地站起来:“这……这是全程录像?还能这么玩?”
李慕白走上台,拍拍投影仪:“各位老板,咱们今天不搞瞎喊价那一套。樱桃就这么多,三百公斤,先看‘出生证明’,再报价。”
他举起一个小玻璃片:“每箱附一张特制胶片,记录这颗樱桃从栽到摘的全过程。你们看完再决定掏多少钱。”
有人不信邪:“光看片子有啥用?又不能尝。”
苏婉清接过话头:“那您现在就能尝。”她端出一盘刚摘的樱桃,红得发亮,“但尝完不买,可就得按市价付钱哦。”
采购商们哄笑一声,纷纷围上来。一人咬了一口,眼睛直接瞪圆:“这甜度……得有二十好几吧?冬天哪来的这种果子?”
“二十四度。”李慕白报数,“本地冬季水果最高纪录,三天前县农科站测的。”
人群炸了锅。
报价环节开始,纸条一张张递上来。李慕白让王铁柱念,自己在一旁登记。
“杭州水果行,每公斤四百五!”
“广州供销社,五百二!”
突然,角落里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举手:“我们港岛恒丰贸易,六百八,现金结算!”
众人侧目。
那人又加码:“七百五!只要品质稳定,长期包销!”
李慕白不动声色,等他写完报价单,才慢悠悠问:“贵公司注册地是哪儿?”
“香……香港。”男人顿了一下,“湾仔区,金钟道。”
“哦。”李慕白点点头,“那你应该知道,去年十一月,香港海关查没了一批伪造进出口批文的内地商人。名单我这儿有复印件,要不要对一对?”
那人脸色一变,没吭声。
李慕白继续翻手里的资料:“再说一句,您这位‘港商’,早上是从李富贵家方向骑自行车过来的吧?车牌号尾数是七三九?”
全场哗然。
那“港商”腾地起身就想走,王铁柱一个箭步拦住:“急啥?还没宣布结果呢!”
李慕白这才站起来,举起一份文件:“真实订单在这儿——上海云顶生活超市,书面承诺,每公斤八百元,首批三百公斤全收。合同昨天签的,盖着公章。”
他扫视一圈:“所以,不管谁报一千、两千,都是白搭。我们不卖神话,只卖看得见的东西。”
人群沸腾了。
老支书拄着拐杖走到台前,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嘈杂:“我这辈子,没见过冬天树上结红宝石。这价,值!”
赵老汉捧起一颗樱桃,对着太阳看了半天:“我爷爷给县太爷送礼,也没见过这么亮堂的果子。”
王铁柱扛起一箱樱桃就往合作社走,边走边喊:“三百公斤不够分啊!明年我承包五亩地专种这个!”
村民们纷纷响应:“算我一个!”“我也报名!”“我家荒地闲着,免费入社!”
李慕白站在台上,看着底下热火朝天的场面,嘴角刚扬起,忽然瞥见村外土坡上站着一个人。
是李富贵。
他远远望着这边,拳头攥得发白,嘴唇动了动,最终转身走了。
当天下午,合作社院子里忙成一片。苏婉清带着几个妇女贴标签,每箱樱桃都配一枚胶片,封在木盒里。
“这玩意儿真能放影像?”一个大婶好奇地问。
“当然。”苏婉清笑着说,“李慕白说了,叫‘全息追溯’,买了咱樱桃的人,回家拿灯一照,就知道这果子是怎么长出来的。”
王铁柱和几个青年轮流搬箱,保温箱一排排码好,像准备出征的队伍。
“你说上海人真会吃这个?”有人问。
“八百块一公斤,不吃果子难道吃空气?”王铁柱咧嘴,“人家那是高档超市,卖的不是水果,是稀罕。”
傍晚,首单合同交到李慕白手里。他翻开看了看,签收单位确实是上海云顶生活超市,价格栏写着800元\/公斤,总金额二十四万元。
老支书走过来,默默看了眼合同,又抬头看他:“下一步呢?”
“扩产。”李慕白合上文件,“三百公斤只是开头。明年开春,我要让整个北坡都种上反季节果树。”
“资金够吗?”
“够。”他指了指正在装车的木箱,“这一车出去,回来就是新苗、新设备。咱们不靠救济,靠技术吃饭。”
老支书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对了,国土所那边回信了,黏土矿的事,正式驳回李富贵的申请。下周派人来勘界。”
李慕白笑了:“那就等着吧。”
夜幕降临时,合作社的灯还亮着。苏婉清核对完最后一张清单,走到他身边:“累了吧?”
“还行。”他揉了揉肩膀,“就是有点饿。”
“我给你留了饭。”她从保温桶里拿出一碗热汤,“喝了早点睡,明天还得盯着发货。”
他接过碗,正要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是王铁柱的声音:“哎!谁把车堵住了?!”
李慕白放下碗走出去,看见一辆破旧的拖拉机横在门口,车斗里堆满空麻袋,驾驶座上没人。
苏婉清也跟了出来,皱眉:“这车……不是李富贵家的吗?”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几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手里拿着铁锹和绳子,领头的那个冷笑一声:“听说你们樱桃卖八百一斤?我们山里人穷,借点果子过冬,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