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抵达镇北侯府时,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却驱不散弥漫在府邸深处那份无形的紧张。
传旨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在花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安平乡君”、“食邑三百户”、“随时入宫”……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代表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皇恩”。
林玥儿跪在最前面,低着头,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卷明黄色的绸缎。
她的表情被垂下的眼帘遮挡,看不出喜怒,只有紧握着圣旨边缘、微微泛白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臣女,谢陛下隆恩。”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激动,只有合乎礼节的恭顺。
送走传旨太监,花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
苏云裳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看着女儿手中那卷圣旨,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深切的忧虑和一丝嘲讽。
“安平乡君……” 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封号,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好一个‘安平’!陛下这步棋,走得真是……滴水不漏。”
镇北侯苏擎天挥退了左右侍从,偌大的花厅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负手而立,刚毅的脸上眉头紧锁,目光沉凝。
“明升暗控,帝王心术,不外如是。” 他沉声道,一语道破了皇帝的用意,“给你身份,给你荣耀,将你从暗处拉到明处,放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也放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下。如此一来,你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法无天’,端王想动你,也要多一层顾忌。而我们侯府与你交往,同样要顾及圣意。”
他看向林玥儿,语气带着询问:“玥儿,你如何看?”
林玥儿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殊荣”冲昏头脑。
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圣旨表面,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触摸皇帝那深沉难测的心思。
“侯爷,娘,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获得爵位的少女,“这是枷锁,也是盾牌。是危机,也是机会。”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
“有了‘安平乡君’这个身份,我在京城,就不再是那个来历不明、可以任人拿捏的‘林姑娘’或‘妖女’。我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可以更自由地行走,更便利地行事。无论是结交人脉,还是推行医道,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她看向苏云裳,安抚地笑了笑:“至少,娘,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您,不必再像之前那样,需要处处隐藏,步步惊心。”
苏云裳握住女儿的手,眼中忧色未褪,却也多了一丝欣慰。女儿比她想得更清醒,更坚韧。
“话虽如此,” 苏擎天提醒道,“陛下的目光,端王的窥伺,都将如影随形。你日后一言一行,都需更加谨慎。”
“我明白。” 林玥儿点头,“但这总好过完全处于暗处,被动挨打。如今我们至少在明处,有了一个可以周旋的舞台。”
她将圣旨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物事。“这个身份,我会用好它。”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安平乡君”的册封,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了涟漪。
各种拜帖、请柬开始如同雪片般飞向镇北侯府,有好奇的,有试探的,也有真心想要结交这位新晋乡君兼神医的。
林玥儿开始有选择地接触一些人,凭借其高超的医术和沉稳得体的谈吐,逐渐在京城的上层社会站稳了脚跟。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传奇故事里的符号,而是变成了一个真实可感、拥有爵位和能力的“安平乡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册封风波稍稍平息几日后的一个傍晚,镇北侯府门前,迎来了一队格外引人注目的送礼队伍。
为首的管家捧着精美的礼盒,态度恭敬,却带着一种属于端王府特有的、隐形的傲慢。
礼盒被直接送到了林玥儿面前。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个打造得极其精巧的笼子。
笼子用上好的白玉般的细竹制成,里面铺着柔软的雪白绒毯。
而蜷缩在绒毯上的,是两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眼珠如同红宝石般的幼狐!
它们的皮毛在夕阳余晖下流淌着莹润的光泽,神态娇憨,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与高贵。
雪山玉狐!这是只产于极北苦寒之地的罕见灵物,据说极具灵性,百年难遇,价值连城!
这份礼物,太过特殊,也太过……意味深长。
随礼盒附上的,还有一张洒金帖。
上面的字迹优雅从容,内容却让林玥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帖子上先是客套地祝贺“安平乡君”受封之喜,称赞其医术仁心。而
在末尾,笔锋悄然一转,附上了一行小字,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闻乡君素喜兽类,通晓其性。此雪山玉狐一对,性灵温顺,聊表心意。望他日,得暇之时,能为王爷分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