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大军兵分三路、直扑黑山堡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星火谷核心层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议事木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油灯的光芒在众人阴晴不定的脸上跳跃,映照出前所未有的艰难与挣扎。
“刘瑾此计,堪称毒辣!”王莽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桌上,声音嘶哑,“他这是要断我们臂膀,让我们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黑山堡若失,石岭寨独木难支,届时我星火谷便是瓮中之鳖!”
赵铁柱双眼赤红,如同困兽:“那还等什么?俺带兄弟们去跟陈慎远那两千杂碎拼了!先剁了这只看门狗,再去救黑山堡!”
“不可!”谢景珩断然否决,他站在地图前,身姿依旧挺拔,但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藏的忧虑,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陈慎远部行进缓慢,摆明了是诱饵。我们若主动出击,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且会完全暴露我们的实力和位置。刘瑾主力随时可以回师,与陈慎远残部前后夹击,我等顷刻间便有覆灭之危。”
“可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黑山堡被灭吗?”赵铁柱低吼道,额上青筋暴起,“当初若不是黑山堡换给咱们盐铁,咱们能撑到今天?现在他们有难,咱们当缩头乌龟?这他娘的算什么道理!”
一直沉默的林晚,此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铁柱,王莽,景珩说得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刘瑾此举,正是希望我们自乱阵脚。”她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黑山堡与星火谷之间的区域,“我们与黑山堡之间,不仅有陈慎远的两千人,更有刘瑾可能布下的其他伏兵。贸然驰援,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那就没办法了?”赵铁柱颓然坐下,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办法……”林晚目光与谢景珩交汇,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断与一丝……分离的预兆。她轻声道,“或许有一个,但……需要有人走出去。”
就在这时,木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看守谷口的一名小队长未经通传便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公子,林姑娘!谷外……谷外来了一人,浑身是血,说是……说是云怀瑾公子派来的,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当面呈报谢公子!”
云怀瑾!这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名字,此刻如同惊雷般在屋内炸响!
谢景珩瞳孔骤缩,猛地看向门口:“人在何处?”
“已……已带到外面,但伤势很重,怕是……”小队长话音未落,两个护卫已搀扶着一个几乎无法独立站立的身影踉跄而入。
那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尘土,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还燃烧着最后一点执拗的光芒。他看到谢景珩,挣扎着推开搀扶的护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却被鲜血浸透大半的小物件,双手颤抖着高举过头。
“谢……谢公子……小人……奉云公子之命……拼死……送来此物……”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云公子说……说……‘故园梅花……犹有……一枝……存……’”
“故园梅花犹有一枝存?!”
谢景珩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震!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一把抓过那染血的油布包,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揭开那被血浸得发硬的油布。
里面,没有信笺,只有半块雕刻着古朴云纹、质地温润的白玉佩。玉佩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为掰断,断口处还沾染着暗沉的血迹。
看到这半块玉佩的瞬间,谢景珩的脸色霎时变得比那伤者还要苍白,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死死地盯着那玉佩,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狂喜、恐惧以及滔天的恨意,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吼:
“瑶光……是瑶光的玉佩!她……她还活着?!”
瑶光?谢景珩的妹妹,谢瑶光?!那个在当年那场针对谢家的血腥清洗中,被认为早已罹难的、他唯一的亲妹妹?!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消息,让屋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晚看着谢景珩那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看着他紧握玉佩、青筋暴起的手,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敌人的刀,终于砍向了他最脆弱、最无法割舍的软肋。
那信使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云公子查得……谢小姐……被囚于……北漠……‘狼庭’……刘瑾与北漠……有交易……以此……要挟……公子……若不出谷……小姐……危矣……”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争论、所有的抉择,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残酷。
黑山堡危在旦夕,是公义与盟友之情。
亲妹身陷囹圄,受敌胁迫,是血脉与至亲之伦。
星火谷自身难保,强敌环伺,是责任与家园之重。
三条路,每一条都布满荆棘,每一条都可能通向毁灭。命运的岔路口,以最残忍的方式,横亘在谢景珩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王莽、赵铁柱,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林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痛楚,有无尽的愧疚,有难以割舍的眷恋,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北漠,救瑶光。”
他知道,这一去,前途未卜,九死一生。他知道,他将星火谷、将他最深爱的女子,留在了这风暴的中心。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