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阵枢纹路上的瞬间,金色脉络如活物般游走了一息,随即熄灭。议会厅的空气还悬着未散的震荡波,地面裂痕中渗出微弱的红光,像是某种呼吸的节奏。我站在主控台前,右臂的焦痕已经蔓延到肩胛下方,皮肤下的鳞纹不断抽搐,仿佛有东西在血脉里爬行。
我没有回头去看伊森倒下的位置。锁链断裂的声音早已停歇,卡戎的喘息也沉了下去。现在唯一还在动的,是空中那三团旋转的情报漩涡——卡莱娜最后留下的痕迹。它们彼此交错,频率错乱,像是被多股力量同时篡改过。第一重呈灰蓝色,标记着城市下水道的旧图;第二重泛着暗绿荧光,显示某种能量回流路径;第三重则是纯粹的符文编码,排列方式与婴儿颅骨上的刻痕完全一致。
“清除干扰。”我低声说,秘银臂甲应声启动低频震荡。一圈肉眼看不见的波动自掌心扩散,掠过墙壁、天花板,最终扫过三重漩涡。空气中残留的黑色咒力开始扭曲、剥离,像灰尘被风吹散。投影终于稳定下来,但三团数据依旧独立运转,互不交汇。
“激活血纹协议。”我下令。
莉亚立刻上前,左手毒刺划过右掌,鲜血飞溅入第一重漩涡。灰蓝地图骤然重构,贫民窟区域放大,救济院的地基结构浮现出来,地下三层的空间轮廓清晰可见。她盯着那幅图,指尖微微发颤:“那里有胚胎培养舱的接口标准……和医疗部一样。”
瑟琳娜抱着她的粗布傀儡缓步走出侧廊。傀儡的领结歪斜,但她这次没有伸手去系。她只是将傀儡轻轻贴在胸前,闭眼诵念。第二重漩涡随之变化,绿色轨迹重新排列,形成一条从初火熔炉出发、贯穿全城地脉的能量流向图。终点,正是救济院下方。
“这不是单纯的复制。”她睁开眼,声音平稳得不像她平时的语调,“是镜像。一个反向运行的熔炉装置,它在吸收,而不是释放。”
艾瑞莉娅站在我右侧,四重光瞳缓缓旋转。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凝视着第三重符文漩涡良久,才抬起手,让指尖划破眉心。血珠坠落,融入编码之中。刹那间,三组数据同时震颤,坐标开始重叠。最终,一点金光在救济院正下方凝聚成形。
“三重指向合一。”她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后的清醒,“情报是真的。总部不在研究院,不在城防中枢,而在平民区最深处。”
我盯着那点金光,颈间的断鳞项链突然发烫。记忆闪回卡戎跪在地上,血染红阵枢纹路的那一瞬——那不是巧合。他的血激活了系统,而他的血脉,是唯一经历过两次龙骨祭的人。
“莉亚。”我转向她,“你申请带队进入地下?”
她点头,右手已戴上新的防护手套:“只有我能处理胚胎污染。那些容器一旦破裂,辐射会直接侵蚀神经系统。”
“你不该去。”艾瑞莉娅突然开口。
我们全都看向她。她的眼神不再分裂,只剩两轮稳定的光轮,其余两重已在昨夜耗尽。
“真正的威胁不是污染。”她说,“是共振源。那个镜像熔炉不是为了复制初火,是为了召唤。它需要一个能承载初火反噬的载体,一个活的共鸣板。而这种体质……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姐妹。”
“你是说龙裔?”我问。
她点头:“他们的体温比我们高十五度,左眼虹膜自带龙语解析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曾在永焰麦田里集体承受过初火余烬的洗礼。他们是唯一活下来的群体。”
莉亚冷笑一声:“所以你要让一群被驱逐的混血去送死?就因为他们‘特别’?”
“不是送死。”瑟琳娜忽然向前一步,“是我带他们去。”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她一直低垂的目光此刻抬了起来,直视投影中的金点。怀里的傀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玻璃眼球反射出诡异的光。
“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说,“救济院的壁画里埋着召唤符文,我亲手嵌进去的。如果那里真是镜像熔炉的启动点,那我也该是第一个走进去的人。”
我沉默片刻,手指摩挲着项链断口。伊森暴走时,他的血激活了阵枢;卡戎拼死一搏,也是靠血脉共鸣稳住了护盾。这不再是职位高低的问题,而是谁能真正触碰那台机器而不被烧毁。
“医疗队留守。”我最终说道,“莉亚,你负责准备防护咒具,确保所有进入者至少能撑住十分钟以上的能量反冲。艾瑞莉娅,你协助筛选龙裔族人,优先选择参加过冬至祭典、体内留有龙语印记的个体。瑟琳娜——”
我看着她,“你组织先锋小队。只带自愿者。不许强迫,不许隐瞒风险。”
她点头,转身走向侧廊。傀儡的头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笑。
莉亚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死死盯着投影中的救济院坐标。她的手套边缘已经开始编织防御符文,但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
“你不服?”我问。
她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想知道,母亲……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那里有问题?是不是从卡戎第一次背水进城那天起,您就知道他们在下面藏了东西?”
我没有回答。有些事不能说。比如书房暗格里的婴儿骸骨群,比如每一个颅骨上都刻着相同的符文——和此刻投影中的一模一样。
艾瑞莉娅走向血脉分析室,门关闭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会调取所有登记过的龙裔基因档案。但提醒您一句,纯度超过七成的,不到十二人。真正活过两次龙骨祭的,只有一个。”
门合拢。
我坐进主控席,右臂的焦痕贴上控制台接口。微光顺着皮肤蔓延,与防御阵枢建立直连。全城警戒状态维持不变,七处红点仍在跳动,频率稳定在0.4赫兹。
通讯频道响起,是瑟琳娜的声音:“第一批志愿者已集结,在救济院外等候。其中有三人携带龙语印记,一人曾参与去年冬至祭典的颅骨装饰仪式。”
“批准进入。”我说。
投影切换到地面监控画面。瑟琳娜站在队伍前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粗布傀儡。她没有穿战斗装束,只披了一件旧斗篷。身后站着七八个龙裔混血,有的拄拐,有的脸上带着灼伤疤痕。最前方是个年轻女子,左眼虹膜确实呈现鳞片状纹理,手里攥着一段永焰麦穗。
他们开始向下走去,入口是救济院地下室的一扇锈铁门。摄像画面随着他们移动而晃动,信号时断时续。
突然,傀儡的头转了个角度。
我皱眉。那动作太明显了,不像是随晃动而偏移。它的眼睛,似乎正对着镜头。
投影继续推进。队伍进入通道,墙面开始出现结晶化痕迹,温度读数急剧上升。瑟琳娜停下一次,低头检查傀儡的手臂。布料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金属关节的一角。
她没有修补,只是继续前行。
直到他们抵达地下二层,画面猛地一黑。再恢复时,摄像视角变了——不再是跟随拍摄,而是固定在某处墙上。镜头正对着一间圆形大厅。
中央立着一台装置。
外形与初火熔炉极其相似,但所有纹路都是反向雕刻的。炉心悬浮着一团幽蓝色的火核,缓慢旋转,表面浮现出人脸般的轮廓。
瑟琳娜站在门口,举起手,示意队伍停下。
她低头,再次看向怀中的傀儡。
傀儡张开了嘴。
一个不属于它的声音响起,低沉、破碎,却清晰可辨:
“你终于来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