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玺归处
河滩之上，劫后余生的喘息声混杂着流水潺潺。
阳光穿过岸边古木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秦渊脸上混杂着疲惫、庆幸与深重忧虑的复杂神情。他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苏墨平放在铺着柔软落叶的地面上。苏墨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嘴角残留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方才洞窟之中，他先后两次催动本命精血激发量天尺，已是元气大伤，经脉受损极重，加之最后空间通道的撕扯与坠落震荡，此刻已是命若游丝。
秦渊探手搭上苏墨腕脉，内力甫一深入，眉头便紧紧锁起。苏墨体内经脉多处受损，内力枯竭，更有一股阴寒的幽冥死气盘踞在肺腑深处，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这并非黑轿人直接出手所致，而是在那玄冥煞气弥漫的环境中强行施为，被死气侵体所致。
“他怎么样？”玉罗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已稍稍整理仪容，虽仍显狼狈，红衫破损处露出凝脂般的肌肤，沾染着些许血污与泥泞，但那双妖娆凤眸中的惊悸已褪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警惕，只是深处残留着一丝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余悸。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赤焰真气与幽冥死气的激烈对抗反噬不小，此刻正暗自调息，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
“很不好。”秦渊沉声道，声音因内力消耗与先前挣扎而略显低哑，“内力耗尽，经脉受损，更有幽冥死气侵入心脉。若不及时施救，恐有性命之忧。”他一边说，一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那是简心当初赠予他的保命丹药“回天丹”，仅剩三粒，此刻毫不犹豫地倒出一粒，撬开苏墨的牙关，以内力助其送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护住苏墨心脉，暂时吊住了他一口元气，但其苍白如纸的脸色并未有多少好转。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之处，为他逼出体内死气，悉心调理。”秦渊抬头，目光扫过四周陌生的山林，“此地不宜久留，黑轿之人虽未追出，但朝廷鹰犬未必不会沿河搜索。”
玉罗刹点了点头，美眸落在秦渊依旧紧握在手的覆云剑上，又瞥了一眼被他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的那卷非绢非纸的幽冥河图，眼神复杂。此番绝地求生，三人可谓倾力合作，缺一不可。秦渊的坚韧与爆发，苏墨的决绝与智计，乃至她自己关键时刻的出手，才换来这一线生机。然而，宝物既出，那横亘在彼此身份、立场之间的鸿沟，似乎又悄然浮现。
“你待如何？”玉罗刹红唇轻启，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他这个累赘，去找你那药王谷的心上人求救？”她话语中带着一贯的微讽，但提及“心上人”时，眼底深处似有一丝极淡的波澜掠过。
秦渊动作一顿，看向玉罗刹，目光坦然：“苏兄为救我二人而重伤，秦某岂能置之不理？简心……她自有药王谷照料。当务之急，是救治苏兄。”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一处地方，或许可暂避风头，且那里可能有办法缓解苏兄的伤势。”
他所说的，正是当初坠崖后遇难成祥，得到《沧海无量诀》传承的那座坐化古洞。那里位置隐秘，更有前辈高人遗留的些许布置，或许能找到一些祛除阴寒死气的线索或药物。
玉罗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随你。不过，别忘了，你我之间，尚有未尽之事。”她所指，自然是那幽冥河图，以及其中可能牵扯的“彼岸”之秘与她自身的目的。
秦渊默然，他自然明白。此刻并非争论之时。他俯身，将苏墨背起，用撕下的衣襟牢牢固定好。苏墨虽为文人打扮，身形颀长，但重量却不轻，加之秦渊自身消耗亦是不小，动作间不免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自远处官道方向隐隐传来，间或夹杂着兵刃交击与呼喝之声！
秦渊与玉罗刹同时神色一凛，迅速隐入河畔茂密的芦苇丛中，屏息凝神。
只见官道之上，烟尘滚滚，十数骑正在亡命奔逃，看衣着打扮，似是江湖中人，个个带伤，神情惶急。而追赶他们的，则是一队约二三十人的黑衣骑士，这些人黑衣蒙面，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弓弩劲箭不时破空，将落后的逃亡者射落马下。
“是河西‘伏虎门’的人。”玉罗刹目光锐利，低声道，“追杀的……看路数，像是西厂番子的手段，但又有些不同，更……悍野一些。”
伏虎门在江湖上算不得一流门派，但素以硬气着称，如今竟被人如同撵狗般追杀至此。
很快，厮杀接近了河滩区域。一名伏虎门长老模样的老者，肩头中箭，血流如注，被几名弟子护着，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被黑衣骑士合围。
“赵长老！交出东西，饶你全尸！”为首的一名黑衣骑士声音冰冷，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那赵长老目眦欲裂，呸出一口血沫：“呸！尔等蛮夷，也配觊觎我中夏神器！伏虎门纵然全数战死，也绝不让传国玉玺落入尔等之手！”
传国玉玺！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芦苇丛中秦渊与玉渊的耳边！
西北坠星崖的争夺，竟然已经有了结果？而且玉玺竟然落在了伏虎门这样实力并非顶尖的门派手中？听那黑衣骑士的口音，竟非中原之人？
就在秦渊心念电转之际，场中形势再变。黑衣骑士显然不欲多耗时间，攻势骤然加紧，弩箭如雨，刀光如雪，瞬间又将两名伏虎门弟子砍翻在地。
那赵长老悲啸一声，知道今日难以幸免，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包裹的方形物事，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秦渊他们藏身的芦苇荡方向奋力掷来！
“神州之物，当归华夏！绝不容外族染指！”
这一掷，蕴含了他残存的全部内力，包裹如同流星，划过一道弧线，直落芦苇深处！
“拦住它！”黑衣骑士首领厉声喝道，数道身影立刻扑向包裹落点。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道红影如鬼魅般自芦苇中掠出，正是玉罗刹！她身法奇快，后发先至，纤手一探，已将那黄绫包裹抄在手中！触手沉甸甸，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浩然之气透过包裹隐隐传来。
“玉罗刹？！”黑衣骑士首领显然认出了她，声音中带着惊怒，“魔教也要插手此事？”
玉罗刹手持包裹，赤焰真气微微吞吐，感受着其中那非同寻常的气息，妖娆一笑，风情万种，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圣女对什么玉玺没兴趣，不过……”她目光扫过那些黑衣骑士，“看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蛮子不顺眼，这闲事，管了又如何？”
话音未落，她已揉身而上，双掌赤焰翻飞，如同穿花蝴蝶，主动迎向了扑来的黑衣骑士！掌风过处，灼热逼人，竟将两名骑士连人带马逼得倒退！
秦渊在芦苇丛中看得分明，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传国玉玺，关乎国体，象征气运，绝不容落入明显带有异族背景的势力手中！玉罗刹此举，虽动机不明，但客观上却是阻止了玉玺被夺。
他不再犹豫，将背上的苏墨轻轻放靠在芦苇深处，低喝一声：“护好苏兄！”身形如鹰隼般掠出，覆云剑已然在手！
“覆云剑——云聚星流！”
剑光乍起，如云海翻涌，又似星河倒泻，精准无比地切入战团，将另外两名试图围攻玉罗刹的黑衣骑士拦下！他的剑法经过连番恶战，尤其是与水底洞窟中黑轿人的生死对抗，愈发凝练磅礴，此刻含怒出手，剑气纵横，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那黑衣骑士首领见突然又杀出一人，剑法如此高明，心中更惊。他此番奉命追击伏虎门，夺取玉玺，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半路杀出魔教圣女和这样一个剑术超群的年轻高手。
“一并杀了！夺回玉玺！”首领狞声下令，剩余的黑衣骑士纷纷舍弃残余的伏虎门之人，向秦渊与玉罗刹合围过来。
一时间，河滩之上，剑光掌影，弩箭破空，战作一团。
秦渊与玉罗刹虽初次联手对敌，却意外地默契。秦渊剑法大开大合，如沧海横流，正面抵挡大部分攻势；玉罗刹身法诡魅，掌法刁钻狠辣，专攻敌人要害与破绽，赤焰真气更是那些黑衣骑士阴寒路数的克星。两人一正一奇，一刚一柔，竟将人数占优的黑衣骑士打得节节败退。
那首领越打越是心惊，这两人武功之高，远超他的预料。尤其是那用剑的青年，内力浑厚，剑意凛然，隐隐让他生出一丝惧意。眼看手下不断折损，而玉玺仍在玉罗刹手中，他心知今日事不可为，猛地发出一声尖啸。
剩余的黑衣骑士闻声，立刻虚晃一招，摆脱战团，如同潮水般向官道方向退去，动作干脆利落，显是训练有素。
“想走？”玉罗刹柳眉一竖，正要追击。
“穷寇莫追！”秦渊出声制止，他挂念芦苇丛中的苏墨，且这些黑衣人来历古怪，恐有埋伏。
玉罗刹冷哼一声，停下脚步，把玩着手中的黄绫包裹，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与奇异气息，目光闪烁不定。
此时，那仅存的几名伏虎门弟子，扶着重伤的赵长老，踉跄着走了过来。赵长老看着秦渊和玉罗刹，尤其是玉罗刹手中的包裹，神情激动，挣扎着便要行礼：“多谢……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助，保全……保全神器……”
秦渊连忙上前扶住：“前辈不必多礼，路见不平，份所应当。只是这玉玺……”
赵长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坠星崖……是一场局！各方争夺，死伤无数……最后……最后玉玺却被一神秘人抛出，恰好落在老夫附近……咳咳……我们伏虎门本想将其护送回京，献给朝廷，谁知……谁知刚下山就遭到这些不明身份的高手追杀……他们武功路数怪异，不像中原门派，倒像是……像是关外蛮族的高手……”
关外蛮族！秦渊心中一震，联想到如今北疆日益紧张的局势，清兵叩关在即，这传国玉玺若在此时落入关外势力手中，对大明士气、对中原人心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前辈，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伤势沉重，需尽快觅地疗伤。”秦渊沉声道。
赵长老惨然一笑：“老夫……怕是不成了。这玉玺……乃国之重器，绝不能有失！二位武功高强，侠义心肠，老夫……老夫恳请二位，能将此物……送至……送至……”他气息越来越弱，目光涣散，最终未能说出送至何处，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长老！”几名伏虎门弟子悲声痛哭。
秦渊看着赵长老的尸身，又看向玉罗刹手中的玉玺，心情无比沉重。这传国玉玺，此刻竟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关乎天下气运，也代表着无尽的麻烦。
玉罗刹掂了掂手中的包裹，忽然嫣然一笑，将其抛向了秦渊：“喏，你要的‘神州之物’，接着。”
秦渊下意识接过，入手只觉那包裹虽小，却重若千钧，那温润浩然之气更加清晰。他愕然看向玉罗刹：“你……”
“我说了，我对这石头没兴趣。”玉罗刹拍了拍手，仿佛丢掉了一件垃圾，但眼神却带着一丝戏谑，“不过，看你一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样子，这麻烦，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悲愤的伏虎门弟子，以及地上伏虎门长老和黑衣骑士的尸体，语气变得有些缥缈：“这天下，这江湖，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关外的人的手，伸得可真长啊……”
说完，她竟不再理会秦渊，转身便欲离去。
“你要走？”秦渊脱口问道。经过方才并肩作战，又共同经历了水底洞窟的生死考验，他虽仍对玉罗刹心存警惕，却也不愿她就此离去，至少，关于幽冥河图，关于“彼岸”，他还有许多疑问。
玉罗刹脚步一顿，回眸一笑，百媚横生，眼神却深邃难明：“怎么？舍不得本圣女？还是担心我泄露你们的行踪？”她目光掠过秦渊，又似乎无意地扫过芦苇丛方向，“放心吧，本圣女现在对你们，还有那半幅河图的兴趣，比对这劳什子玉玺大得多。不过，现在我还另有要事。我们……后会有期。”
红影一闪，她已施展绝顶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秦渊握着手中沉甸甸的玉玺，看着玉罗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这妖女行事，当真如云似雾，难以捉摸。
他收敛心神，先将玉玺妥善收起，然后与那几名幸存的伏虎门弟子一起，草草掩埋了赵长老等人的尸首。从弟子口中，他得知此地已是河南境内，距离嵩山不算太远。
“秦……秦大侠，”一名弟子感激又惶恐地看着秦渊，“这玉玺……我等实力低微，实在无力护送，恳请大侠……”
秦渊叹了口气，知道此事推脱不得。他看了一眼芦苇丛方向，苏墨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你们自行觅地养伤，隐姓埋名，不要再参与此事。玉玺……我自有计较。”他沉声道。
打发了伏虎门弟子，秦渊迅速返回芦苇丛，背起依旧昏迷的苏墨，辨明方向，向着记忆中那处隐秘古洞的方向，展开身法，疾驰而去。
肩上是生死未卜的挚友，怀中是关乎天下的玉玺与神秘的河图，前路是未知的凶险与责任。秦渊的心，如同被投入沧海的巨石，沉甸甸，却又激荡着不容退缩的波澜。
而在遥远的中州腹地，嵩山少林寺内，一场关于武林盟主、关于抗清大业、关于未来江湖格局的盛会，已然临近尾声，却因西北传来的关于玉玺归属的爆炸性消息，再次掀起了暗流狂潮。
与此同时，快马加鞭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正如同雪片一般，飞向紫禁城。
“蓟州告急！”“山海关外，建奴大军集结，旌旗蔽日！”“北望烽烟，已燃至长城脚下！”
天下这盘棋，到了风云突变、龙蛇争霸最关键的时刻。
【下章预告】
秦渊携玉玺、负苏墨，抵达古洞，能否找到救治苏墨之法？传国玉玺这烫手山芋，他将作何抉择，是献于朝廷，还是另作他图？嵩山武林大会尘埃落定，新的联盟面对玉玺重现与北疆骤紧的局势，将如何应对？玉罗刹匆匆离去，所谋何事，与那黑轿神秘人、“彼岸”之间，又有何关联？而千里之外的药王谷，苏醒的简心，眼眸中为何带着一丝勘破世情的沧桑与冰冷？她将如何面对已然物是人非的江湖与朝堂？第一百六十章 《北望烽烟》 (第二卷终章)一切伏笔回收，所有线索交织，北望烽烟起，沧海覆云歌将奏响新的乐章！敬请期待史诗般的卷终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