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与揽月在外奔波数日,终于将一片被魔气侵蚀严重的山谷暂时封镇。带着一身疲惫与风尘,他心中却莫名萦绕着一股不安,驱使着他尽快返回那座小镇院落。
然而,当他踏进那熟悉的院门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院内空无一人,石桌上落了一层薄灰,原本晾晒的草药也不见了踪影。主屋、厢房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
一种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沈清辞的心脏!
他们……走了?
三个大活人,连同那个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白茯苓曾居住的主屋内。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清冷药香,但属于她的物品,却已收拾得一干二净,整洁得令人心慌。
沈清辞的心不断下沉,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孤寂与绝望感如同冰水般将他淹没。他踉跄着走到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冰冷的床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猛地一顿!
泠音……她有个习惯,一个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习惯——总喜欢在枕下或是床榻的隐秘处,留一个暗格,存放一些她极其珍视、或是不愿示人的小物件。前世在神界如此,转世后……会不会也……
沈清辞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在那看似严丝合缝的床板边缘摸索着。终于,在靠近枕头下方的位置,他触碰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与机括痕迹!
他指尖神力微吐,精准地解开了那隐蔽的封印。
“咔哒。”
一声轻响,一块床板悄然滑开,露出了下方一个不大的暗格。
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古朴的木盒。
沈清辞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伸出手,将那木盒取出。盒子没有上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其打开。
盒内的东西,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左边,是那支他无比熟悉的、由万年冰晶魄雕琢而成的冰玉兰花簪——那是他当年在青云宗时,寻遍六界材料,亲手为她炼制,却因种种阴差阳错未能及时送出的礼物。她竟然……还留着?不是被她收在储物袋里,而是藏在了枕下的暗格中……
而右边,并排放着的,是另一支发簪——那支样式略显古朴、却同样由顶级冰系灵材锻造的冰晶流云簪!正是当年那个S级任务的奖励,是白茯苓(那时的她)拼了性命,想送给“沈师兄”的礼物!从青云宗到人间,辗转轮回,她一直留着这支当年未能送出的、承载着她最初最纯粹恋慕的簪子
两支发簪,并排而放,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两段时空、两份同样深沉却命运多舛的心意。
然而,让沈清辞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支冰玉兰花簪上,一道清晰无比的裂痕!从簪头那朵精致的玉兰花花瓣处,一直蔓延到簪身!正是那日在雪山之巅,他失控强占她时,因动作粗暴,从她发间摔落、磕碎在岩石上的!
她没有修复它,也没有丢弃它,而是将它和另一支代表着她最初心动的簪子放在了一起,藏在了这最隐秘的角落。
为什么?
她留下这些,是什么意思?
沈清辞颤抖着手,目光落在木盒最底层,那里还有一本薄薄的、看起来像是随手记录的手札。
他认得,那是茯苓的习惯,心事重重时,会写下来。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心情,翻开了那本手札。
前面几页,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内容也有些混乱跳跃,记录着她记忆尚未完全恢复时的迷茫与困惑,关于孩子,关于路无涯,关于他……
然而,越往后翻,字迹渐渐稳定,内容却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归来后,数日】
‘记忆回来了,力量也回来了,可心好像空了一块。看见他,还是会痛。玄弋哥哥说放下,谈何容易?’
【某月某日】
‘我发现……我还爱着他。很没出息是不是?明明他那样对我……可是,为了宝宝,我是不是……该试着暂时原谅他?’
【又一日】
‘今天他又和路魔头打架了,拆了半面墙。我当没看见。心累。’
【数日前】
‘他和魔王出去镇压魔气,很晚才回来,气息有些不稳,好像受伤了……心疼……’
“心疼”两个字,笔触似乎格外重,墨迹甚至有些晕开,仿佛写字的人当时心绪极不平静。
最后一页,墨迹尚新,似乎是不久前才写下的:
‘雪山……终究是回不去了。就这样吧,走了也好。’
手札从沈清辞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原来……她恢复记忆后,并未完全恨他。
她还在爱着他。
她曾想过为了孩子原谅他。
她甚至……会因为他受伤而心疼!
可他做了什么?
他在雪山之上,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一丝微弱火苗,彻底踩灭!他将她最后的尊严与希望,碾碎成粉末!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濒死野兽般的悲鸣,终于冲破了沈清辞的喉咙!他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坚硬的石墙瞬间龟裂,鲜血从他指节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脏处的剧痛,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极限!
他看着那支碎裂的玉簪,看着手札上那触目惊心的“心疼”二字,看着这空荡荡的、再无她气息的房间……
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他的神魂,勒得他喘不过气,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亲手,将他最爱的人,将他最后的救赎,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将自己,打入了这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炼狱!
人去楼空,遗物诛心。
字字泣血,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