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阿拾就蹲在灶台前忙活。锅底那四个字“我也要活”还在,他拿抹布擦了两下没擦掉,索性不擦了。火一点,锅热了,香味往上冒,他咧嘴一笑,手里的锅铲敲得叮当响。
姜小葵站在山门口,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了几本抄坏的符箓草稿和一把旧木尺。她没穿圣女袍,就一身粗布衣,腰上别着那把破锅铲。风吹过来,她抬手扶了扶歪掉的草帽。
“人都到齐了?”她问。
阿拾抱着铜牌跑过来,脸还沾着灶灰:“到、到齐了!”
她扫了一圈,点了七个名字。都是前两天比试里露过脸的,动作快的,敢还手的,会动脑子的。她没多说,转身就走。
山道上露水重,鞋底打滑。有弟子小声嘀咕:“就这么走了?连个仪仗队都没有?”
姜小葵头也不回:“我们又不是去显摆。”
阿拾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看见厨房烟囱还在冒烟。他摸了摸怀里那张纸,上面是他昨晚写的菜谱:炖雷汤、炒星屑、烤月牙饼。他自己看了都笑出声。
第一站是南岭观星阁。那地方建在山顶,一排青瓦屋檐对着星空,院子里画满了符线。他们到的时候,一群弟子正盘腿坐着,闭眼不动。
“这……是在睡觉?”阿拾凑近看。
一个南岭弟子睁眼:“我们在引星力入脉。”
“哦。”阿拾点头,“那你们今晚能加个菜吗?我带了辣酱。”
南岭弟子愣住,旁边爆发出笑声。
带队的老执事皱眉:“你们天机阁的人,怎么一点规矩没有?”
姜小葵站出来:“他问能不能加菜,是因为怕你们饿着。我们那边,练完功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老执事冷笑:“修行岂能与庖厨之事混为一谈?”
“能。”姜小葵直接蹲下,从布包里掏出锅铲,在地上划了一道,“你看,我画个‘食’字。”
她一点火折子,火焰顺着地面那道痕爬过去,烧到字上时,忽然腾起一股香气,像刚蒸好的馒头。
所有人鼻子一抽。
南岭弟子瞪大眼:“这是……符?”
“不是符。”姜小葵收起锅铲,“是饭。”
当晚夜课,南岭弟子演示星轨合阵。十个人围成一圈,手指同时画线,空中慢慢浮出一道光纹,接着落下几滴清水,落在伤者手臂上,伤口竟开始愈合。
阿拾看得脖子都僵了。
回住处的路上,他拽住姜小葵袖子:“那个……是不是和我的炭条画符有点像?”
“像。”她说,“他们用星星做饭,你用梦话烧菜。一个靠静,一个靠疯,结果都是让人活下来。”
阿拾低头琢磨半天,半夜爬起来,在纸上写:“原来疯也有门派。”
第二天去北原剑庐。那地方全是石屋,墙上挂满铁剑。弟子见面不行礼,直接拔剑比划三招。
天机阁这边有人紧张,刚抬手,就被对方一剑拍在肩上,踉跄后退。
北原教头冷笑:“软绵绵的,练的是锄头吧?”
姜小葵没拦,反而说:“让他们打一场实境试炼。”
对方答应了。
场地设在后山空地,雾气弥漫。幻阵一起,黑影四起,模拟当年黑风寨夜袭场景。北原弟子冲在前面,剑光闪得厉害,可一进密林就乱了阵型。
眼看一群人被逼到死角,阿拾突然蹲下,抓起一把炭粉,往地上猛画三个字:**炖雷汤**。
他一边画一边念:“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周围人笑出声。
可就在最后一个笔画落定,地面那字猛地一闪,一股震荡波炸开,雾气被掀飞,幻影敌兵全数崩散。
全场安静。
北原教头走过来,盯着地上的炭痕:“这是什么符阵?”
阿拾拍拍手:“家常菜谱。”
姜小葵补了一句:“我们那儿,救命的事,都当成吃饭喝水。”
教头沉默片刻,抱拳:“受教了。”
回去路上,弟子们话多了起来。
“原来画符还能这么用!”
“那个星引术,要是配上咱们的垄沟步,肯定更快!”
“我觉得他们剑太硬,咱们翻地时扭腰的动作加进去,说不定能躲得更灵巧!”
姜小葵听着,嘴角翘了翘。
回到天机阁主殿,她召集所有参与弟子和几位长老开会。
“南岭的星引术能调息,北原的剑步可改造成避战法。咱们的食箓原理也能教他们,但得改个名字,别吓着人。”
有老执事站起来:“传出去怎么办?万一他们拿去对付我们?”
姜小葵看着他:“青岩村是怎么没的?”
没人说话。
“不是被打垮的。”她说,“是没人管。那时候东荒洲十七派,谁也没来救。如果我们现在藏着掖着,以后别人遭难,也不会有人伸手。到最后,大家一块完蛋。”
老执事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四周,发现年轻弟子都在点头,只好坐下。
当天晚上,灯火通明。
南岭来的星引术被抄成小册子,标题改成《睡前呼吸五步法》;北原剑步拆解成《砍柴防摔十三式》;天机阁的食箓基础也整理好了,叫《厨房应急三十六招》。
阿拾负责誊写。他写到一半,突然停笔,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这句话抄在页脚,还画了个笑脸。
旁边弟子瞅见了,笑骂:“又犯病了?”
阿拾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触发特效嘛。”
那人摇摇头,低头继续抄。可过了一会儿,他也偷偷在自己笔记角落写了句:“我娘是云中织布仙子。”
两人对视一眼,憋着笑。
姜小葵站在殿外廊下,听里面闹哄哄的。她手里捏着一张新名单,上面是接下来要接待的来访门派。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走。
这时,一个执事匆匆跑来:“圣女,南岭刚送来消息,说他们愿意把‘静默识阵法’全本共享,条件是……”
“是什么?”她问。
“要阿拾去他们那儿,当三个月客座厨子。”
姜小葵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她走回大殿,里面正热闹。阿拾坐在桌边,一手拿笔,一手端碗汤,吹了口气,喝了一口。
“怎么样?”有人问。
“火候差了点。”他说,“下次得用星力煨一个时辰。”
姜小葵走到他面前,把那张纸拍桌上。
阿拾抬头:“啊?”
“收拾东西。”她说,“你有差事了。”
“啥差事?”
“去南岭做饭。”
“啊?!我?做饭?!”
“对。”她盯着他,“人家点名要你,说想尝尝能画出‘炖雷汤’的厨子,到底长什么样。”
阿拾张着嘴,手里的碗晃了一下,汤洒在纸上,正好盖住了“南岭观星阁”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