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主殿中央，手里那张烧焦的纸页边缘还在冒烟。她盯着“忌拾”两个字，锅铲在腰间又震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更清楚。
她把纸折好塞进袖口，转身走向门口。
三名弟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们穿着轻便法衣，背上带着符袋和短剑。其中一人看见她出来，立刻上前一步：“圣女。”
“准备好了？”姜小葵问。
“随时可以出发。”另一人回答。
她没多说，只道：“去北境，断渊古塔方向。路上不许掉队，不准私自离队，遇到异常立刻传讯。”
“是！”
“这一趟不是练手，也不是巡查。”她看着三人，“我昨夜见了一个知道‘天机遗音’的人。”
三人脸色变了。
这句话不能随便听。那是只有初代圣女才能开启的密语，连现任长老都未必听过全篇。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我们要去查一道封印。”姜小葵继续说，“它松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北边会出大事。”
“黑风寨有关吗？”有人问。
“不是剿匪。”她摇头，“是止损。你们只需要记住两点——信我，守令。”
三人齐声应下。
她转身朝厨房走去。
阿拾正蹲在灶台前刷锅，嘴里哼着小曲。他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咧嘴笑了：“圣女，早饭还没好呢，要不先来碗热汤？”
“不吃了。”姜小葵站在门口，“你得走一趟。”
“啊？”阿拾愣住，“去哪儿？”
“断渊古塔。”
“我不去。”他低头继续刷锅，“锅没洗干净，明天大家吃不上饭。”
“你昨晚说了几次那句话？”姜小葵问。
“哪句？”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阿拾挠头：“记不清了，反正该说的时候都说。”
“每次说完，锅铲是不是就亮一点？”
他停下动作，看了眼手里的破铲子：“好像是。”
“它昨晚自己震了。”姜小葵走近一步，“不是因为你做饭做得好，是因为它感应到了什么。”
阿拾不说话了。
“你不属于灶台。”她说，“你属于那道门。”
“什么门？”他笑了一声，“我又不是看门的。”
“我不知道。”姜小葵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过去，“但你得去。带着你的锅铲，也带上这个。”
阿拾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袋星屑粉，还有一块旧抹布——正是他天天擦灶台用的那块。
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笑了：“行吧，那我给你们炒一路的云。”
他把布包系在腰上，扛起锅铲站起来：“不过丑话说前头，我要是饿了，可就得现场开灶。”
“随你。”姜小葵转身往外走，“只要别把山炸了就行。”
四人出了厨房，天刚蒙蒙亮。山门前雾气未散，露水打湿了鞋面。
另外三名弟子已经整装完毕，在石阶下等候。见到阿拾扛着锅铲走过来，其中一个忍不住问：“他也去？”
“他是厨子。”姜小葵淡淡地说，“路上总得有人做饭。”
那人没再问。
队伍开始下山。
姜小葵走在最前面，左手按着剑柄，右手时不时碰一下腰间的锅铲。它安静下来了，但她知道那种震动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阿拾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哼歌。
“你唱什么呢？”旁边弟子问他。
“祖传曲儿。”阿拾嘿嘿一笑，“我妈教的，说是西海龙宫迎客调。”
那人皱眉：“真有龙宫？”
“有没有我不知道。”阿拾耸肩，“但我妈要是骗人，为啥我爸不来找我算账？”
周围人都笑了。
只有姜小葵没笑。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拾，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锅铲，嘴角还是翘着，眼神却不太一样了。
像是在等什么。
队伍走到半山腰时，天空开始放亮。
远处山脊轮廓清晰起来，一座灰黑色的高塔影影绰绰立在北边山谷里。那就是断渊古塔，百年前被封禁的地方。
“还有多久到？”一名弟子问。
“一天一夜。”姜小葵答，“如果路上不出事。”
“会出什么事？”阿拾插嘴。
“不知道。”她说，“但你要是在路上突然想说自己身世，提前告诉我。”
“为啥？”
“免得我把饭盒扔了。”
众人又笑。
阿拾也不恼，反而掏出那袋星屑粉晃了晃：“放心，这次我做的是‘炖星粥’，保准让你们吃完脚底生风。”
“你要是真能让大家飞起来，”姜小葵说，“我就给你在天机阁门口立个碑。”
“写啥？”
“此地曾有一位厨子，靠一张嘴养活了一支军队。”
笑声更大了。
队伍继续前行。
翻过一道陡坡后，地面渐渐变得坚硬，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一遍。草木稀疏，石头泛着暗红。
“这地方不对劲。”一名弟子低声说。
姜小葵点头：“以前这里长满铁线蕨，现在没了。”
“会不会是……封印漏出来的？”
“还不确定。”她抬手示意大家停下，“都小心点。”
阿拾蹲在地上，用锅铲轻轻刮了层土：“土里有点东西。”
他把手摊开，掌心是一粒发黑的小颗粒，像炭渣，但捏起来有点温。
“这是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阿拾把它放进布包，“回头煮汤的时候加进去，说不定更香。”
“别乱放！”姜小葵伸手拿过那粒黑渣，用符纸包好收进袖中，“这玩意儿不能碰。”
“至于吗？”阿拾嘀咕，“我又不是第一次捡奇怪的东西。”
“以前你在厨房捡的，顶多让饭糊。”姜小葵盯着他，“现在你捡的，可能让天塌。”
阿拾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队伍重新启程。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们穿过一片废弃村落。房子倒了大半，墙上画着歪斜的符纹，像是被人匆忙刻上去的。
“有人住过。”一名弟子指着灶台，“灰还是冷的。”
姜小葵走进一间屋子，手指拂过墙壁上的符痕。线条断断续续，最后连成一个残缺的阵图。
她认出来了。
是七煞引阴图的一部分。
“屠九用的阵法。”她低声说。
“难道黑风寨余孽来过这儿？”弟子紧张起来。
“不像。”姜小葵摇头，“这符画得生涩，像是照着样子描的。而且……”
她看向屋角。
那里有个破锅，锅底四个字清晰可见——“我也要活”。
和阿拾灶台上的字一模一样。
她回头看向阿拾。
阿拾也看到了，脸上的笑淡了些。
“这字……”他开口，“不是我写的。”
“我知道。”姜小葵说，“但它跟你有关。”
“我又没到处跑。”
“但它在跟着你。”她盯着锅底，“或者说，你在吸引它。”
阿拾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那我以后改签名，写‘我想睡觉’行不行？”
没人笑。
他挠挠头，扛起锅铲：“好吧，那我还是继续做梦吧。”
队伍离开村子，继续向北。
太阳西斜时，前方山路被一道裂谷截断。桥已经塌了，只剩两根铁索悬在空中，微微晃动。
“怎么过去？”弟子问。
“走过去。”姜小葵抽出剑，割下一段绳索绑在腰上，“一个一个来，别往下看。”
轮到阿拾时，他站在崖边看了看，把锅铲咬在嘴里，双手抓着铁索就要爬。
“你干嘛？”姜小葵拉住他。
“爬啊。”他含糊地说，“不然飞过去？”
“你要是敢说那句话，我就把你踹下去。”
阿拾眨眨眼：“那我憋着。”
他慢慢爬向对岸。
风吹得铁索晃得厉害，但他手脚稳当，很快就到了另一边。落地时还顺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揣进怀里。
“你又捡什么？”姜小葵喊。
“备用调料。”他大声回，“万一下雨，咱还能炖个石锅菜！”
姜小葵摇摇头，带头开始过索。
最后一个弟子刚踏上对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众人回头。
只见他们刚刚走过的铁索，从中断裂，哗啦一声坠入深谷。
没人动手。
也没人靠近。
就是断了。
姜小葵盯着那截垂落的铁链，慢慢把手放在锅铲上。
它又开始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