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过天晴,朝阳将水泽映得一片金灿。
小嘎和小羊崽很快玩到了一起,两个小家伙在湿润的泥地里追逐……
然而,成年人的世界远没有这么明媚。
老嘎和阿嘎将明窈、赫夜以及白软软叫到木棚后面,避开了孩子们。
老嘎那张憨厚的鸭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粗声粗气地开口:“昨晚,你们也听到了。巡逻队在找‘傻子三人组’,带着羊崽和秃毛鸟。”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意思不言而喻。
阿嘎在一旁补充,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我们一家收留了你们,担了风险。嘎。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白住的棚。”
白软软心里咯噔一下,粉色耳朵警觉地竖起:“嘎叔嘎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老嘎指了指旁边空地上堆放的一堆粗壮木材和湿重的黏土:“我们要扩建个新的储藏屋。材料备好了,缺人手。”
阿嘎笑眯眯地接话:“你们三个,年轻力壮,正好帮忙。干完活,你们想去哪儿,我们绝不阻拦。要是不同意……”
她没说完,但眼神瞟向了巡逻队可能出现的远方。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赫夜拳头瞬间攥紧,喉间发出低吼。
他宁愿厮杀,也不愿被胁迫!
明窈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紧绷的手臂。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的傻气,眼神空洞地看着老嘎和阿嘎,仿佛没听懂他们话里的机锋,只是慢吞吞地重复:“……干活……有饭吃……住……”
阿嘎笑容更深了些:“对,干活,有饭吃,还能住。乖孩子。”
白软软看着那堆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木材,又看看自己依旧沾着泥点的粉色指甲,脸垮了下来,试图挣扎:“那个……我们付钱行不行?我们有点……”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嘎冷漠的眼神打断了。
“我们只要劳力。”老嘎斩钉截铁。
形势比人强。
于是,接下来明窈三人开始了苦力生涯。
赫夜负责最重的体力活,扛木头,夯土墙。
他沉默寡言,像头不知疲倦的野兽,汗水混着泥浆从他结实的臂膀滑落。
明窈则被分配和泥、递送材料等相对“轻省”的活儿。
她动作依旧带着点刻意伪装的笨拙,但效率不低。
她低着头,默默观察着嘎嘎一家的作息,观察着这片水泽的地形,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
最惨的是白软软。
才半天,他白皙纤细的手指就磨出了好几个水泡,疼得他直抽气。这绝不是一双干过粗活的手。
搬木头嫌重,和泥嫌脏,时不时就唉声叹气,被老嘎吼了几次才稍微老实点。
他那头粉毛彻底失去了光泽,和泥巴灰尘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只有偶尔看到明窈需要帮忙时,他才会咬牙冲过去。
“啾……(虚弱地)窈窈……鸟好像……闻到烤红薯的幻觉了……”被安置在干燥角落“养伤”的秃毛啾啾,偶尔会用意识发出悲鸣。
而另一边,小嘎和小羊崽的友谊却在飞速升温。
小嘎带着小羊崽去浅水区摸螺蛳,教他辨认能吃的嫩水草。小羊崽则把自己珍藏的一小块肉干分给小嘎。
两个小家伙聊得热火朝天。
小羊崽甚至学会了小嘎教他的、赶走水虫的“嘎嘎”叫声,虽然学得奶声奶气,逗得阿嘎忍不住发笑。
深夜赫夜和白软软已然熟睡。
明窈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她如同幽灵般滑出临时窝棚,目标明确地绕到新建的储藏屋后方——
径直走向正在附近擦拭工具的老嘎。
老嘎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有事?”老嘎皱着眉,带着警惕。
明窈在他面前站定,月光照亮她半边脸颊,那双眼睛里再无半分空洞,语气平淡道,“别紧张,我们来谈笔交易”
老嘎盯着她,眼神变幻,看着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他哑着嗓子:“你……你一直在装傻?”
“这不重要。”明窈打断他,向前一步,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我们干活,你们提供庇护,本该两清。但你们贪得无厌,似乎想榨干我们最后一丝价值,甚至盘算着事后用我们的行踪,去换巡逻队那点可怜的赏钱,对吗?”
老嘎脸色瞬间变了,“你……你胡说什么!”
……清晨,一切如常。
三天后,一座粗糙但结实的小储藏屋终于立了起来。
老嘎和阿嘎验收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老嘎挥挥手,声音干涩。
阿嘎默默递过来一个比预想丰厚不少的包裹,里面不仅有风干的鱼,还多了一些干净的饮水和易于储存的根茎食物。
明窈接过鱼干,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样子,点了点头。
没有感谢,只有交易完成后的冷漠。
白软软如蒙大赦,赶紧拍了拍身上的灰,恨不得立刻离开。
小嘎跑到小羊崽面前,不舍地嘎嘎叫了几声,小羊崽也咩咩回应,伸出小手拉了拉小嘎。
告别短暂而沉默。
老嘎看着明窈,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你……你这张脸,太惹麻烦。要是信得过,我有点土法子,能帮你把脸弄糙点,身形也垫一垫,扮成个瘦小子,能省去不少麻烦。就……就当是额外的答谢。”
赫夜背起小羊崽,闻言目光微闪,审视着老嘎。
他看向明窈,等待她的示意。
明窈脸上依旧是茫然的傻气,但她极其轻微对赫夜颔首。
赫夜得到授意,不再犹豫,冷冷吐出一个字:“做。”
老嘎不敢怠慢,立刻取出准备好的东西——特制的、混合了水泽淤泥和特定植物汁液的染料,仔细地将明窈的脸庞、脖颈、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肤都涂得暗沉发黄,点上了几颗逼真的“麻子”。
接着,又用一些柔软的干草絮团,巧妙地垫在她的肩背和胸前,原本纤细的身形在破旧衣物下顿时显得粗壮了些。
最后,将她乌黑的长发粗暴地塞进一顶脏兮兮的皮帽里,只露出几缕黏着污垢的发丝。
片刻之后,站在他们面前的,已不再是那个眼神空洞的傻少女,而是一个面色蜡黄、带着麻点、沉默阴郁的瘦弱少年,混在赫夜和白软软身边,毫不起眼。
老嘎看着自己的“作品”,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为了彻底了结,用尽量自然的语气快速补充道:“……往东走,穿过枯骨隘,有个灰岩镇,那里……来往的兽人多,或许能找到活路。”
听完这番“好心”指点。
他们转身离开,走出水泽范围,赫夜才低声问走在身侧的明窈,声:“主人,我们去东边?”
明窈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同样低声:
“灰岩。”
赫夜不再多问,沉默地调整了前进的方向。
白软软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