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法说你生在这个家是幸是不幸。
若生在2000年之前,你只需操心温饱与安身之处,天下太平便是好日子,会信神灵,而非畏惧死亡。
你知那是愚昧,可愚昧对人未必是坏事——比起你如今对周遭一切都要寻根究底的痛苦,让你浑浑噩噩过一生,我们也曾想过。
当然,若真选了这条路,你父亲或许当初就不会生下你。
最绝望时我们想过,若这一辈人都在盛年离世,那如影随形的恐惧,至少不会缠扰余生,可终究没这么做。
只因我们仍有人最基本的软肋。
这段最后的话里,我不会告诉你过往一切的真相,你终究会知晓——不仅懂自己经历的意义,也会亲历我们曾经的一切。
这是宿命的馈赠,也是家族三代挣脱不开的梦魇。
正因如此,再怎么洗白,洗去的只有世俗压迫,洗不掉既定的结局。”
】
吴三省闭上眼,吴二白沉声不语,吴一穷低头垂眸,不知在思忖什么,唯有吴老狗的目光,始终落在关根身上。
“三叔,”关根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说我们对抗的那如影随形的恐怖是什么?
说它不是我见过的任何怪物,温和,却让人无从抗拒。
最可怕的是,它无法改变,世人称这种力量为命运。
你说天下太平时,我会信神灵、不惧死亡,可我从前从不信,只觉荒唐。
直到逼我信,逼得我不得不信。”
“你说我看不见命运,可我能感觉到它,它时刻都在。
命运不可抗,像无数偶然汇成的洪流,总在我做决定时浮现,我却仍要逼着自己选。
你说我们无所适从,只当敌人隐蔽,攻与守皆是按部就班,却没人想过,或许这本身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所有应对的举动,都在被更可怕的力量操控。
我常想,经历这么多,是不是老天在与我作对?
我想做的事,是不是都有它从中作梗?
那些痛苦、失败,一次次将我击垮。”
“你说我们的命运被人掌控,所以我打破了既定剧情,藏在黑暗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把本该我参与的事,推给别人去做。
一步一步引着他们入局,一步一步完成这盘棋,最后总算将那些势力覆灭。
可你呢?
你又在哪?
你说你死了,我便没再明着找你的线索——在他们眼里,我还是吴家小三爷,是手段狠辣的吴小佛爷。
可暗地里,我从没停过,你却像凭空从这世上消失,连一丝痕迹都寻不到。”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太多波澜,却字字裹着沉郁,撞得影厅里愈发安静。
吴三省喉结狠狠滚动,睫毛颤了颤,始终没睁开眼,指节攥得泛白,手背青筋隐隐凸起。
吴二白侧过脸,望着投影的光落在关根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终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吴邪坐在下面,心口堵得发闷,看着关根孤冷的侧影,忽然懂了那些年他的偏执与隐忍——寻不到的人,解不开的局,扛在肩上的宿命,压得他连喘息都不敢太沉。
黑瞎子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捻着一角,眼底没了惯常的散漫,只剩几分难辨的沉郁,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只默默看着身旁人。
关根垂着眼,指尖摩挲佛珠的力道重了些,喉间滚过一丝涩意:“我总在想,你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是不是还藏在某个角落看着。可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话音落,他忽然自嘲般勾了勾唇,“或许,你真的死了,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投影里的中年男人似是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怅然,还在继续响着,与影厅里的沉默交织,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
关根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逼。
明明他和这些人早已不在一个世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们从未经历过那些,根本不懂。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往后靠回沙发里,眼帘垂下,掩去眸底的落寞。
多说无益,不过是徒增无谓情绪,反倒失了分寸。
厅里静得发闷,没人接话。
吴三省睁开眼,望着他疏离的侧脸,喉间堵得慌,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邪攥紧手心,看着关根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心口发涩,那些没说出口的安慰,全堵在喉咙里。
张起灵看向了他,指尖敲了敲扶手,终是没多言,只转回头,目光落在投影上,气氛愈发沉滞。
关根闭着眼,懒得再管旁人神色,只觉疲惫翻涌,那些积压的情绪稍稍泄了些,余下的,仍是沉甸甸压在心头,散不去,也卸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