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一块石头上,抬手抹了把脸,看向黎簇:“最后的留言给吴邪,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消息带出去。”
他又重复了一遍,神情疲惫得像是强撑着精神,眼神里却裹着绝望与希望交织的光。
黎簇忽然想起,沙漠里第一个晚上,大雨来临前,吴邪的眼神,也是这般模样。】
关根闭着眼,掩去眸中所有情绪。
他厌恶这般泄露心绪的模样,极致厌恶——即便此处无敌无扰,仍无法真正放松,所谓安稳不过伪装。
他向来浅眠,脸上的笑也皆是面具,唯独见不得自己流露半分真心,便索性阖眼,将所有情绪藏在眼底,只留自己知晓。
可闭上眼,视觉被遮,其余感官反倒愈发敏锐。
三叔当年的叮嘱又在耳畔响起,清晰得如同昨日,这已是第二遍了。
那些字句带着旧时光的沉意,撞得耳膜发涩,连指尖摩挲佛珠的力道都重了几分。
他喉结微滚,唇角抿成冷硬的线,明明是坐着,却似扛着千斤重量,连呼吸都轻得不敢用力,怕稍一松劲,那些被死死压住的情绪便会破堤而出。
观影厅里静了些,只剩投影的微光晃动。
吴三省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指节攥得泛白,喉间堵着话,终究没说出口。
吴邪看着关根垂落的眼睫,心口发闷,他懂这种藏的滋味,却不知对方心里埋了多少比他更深的沉疴(读音kē,一声,指疾病)。
黑瞎子瞥了一眼关根紧绷的肩线,指尖顿在半空,终究没去惊扰,只转回头,眼底多了几分难辨的沉郁。
【“首先,三叔希望你能原谅——你经历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我没法后悔,这是为了不让你踏入更难捱的境地,你也别怪我。
能读到这些,说明我已经不在了。”中年男人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关根听到这里,嗤笑一声。
他多希望啊,多希望这人真的不在了,不在这世上了——那样他至少能找个地方,堂堂正正宣泄一场。
可他还在,他还在啊,还在啊。
人还活着,却从未出现在自己眼前。
为什么?
因为背后势力未除,因为汪家和那些盘根错节的牵扯,因为他听雷的半路知晓了些秘密,便藏得无影无踪,连一面都不肯露。
蛇沼之后,他真以为这人死了,半点音讯全无,直到二叔在去南海、去雷城时告诉他,三叔还活着,活在阴影里,却偏不肯现身。
多可笑,多可悲。
他曾一度信了三叔的死讯,以为这人真的消失了,如今却知人尚在,只是不愿见他。
更荒唐的是,他身体早已烂成这样,他们却还要拼了命救他。
凭什么?
就因为那点血缘?
情绪不能外泄,想法不能让人看穿,他得把自己裹在坚硬外壳里,可他们呢?
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瞒他。这样的亲人、朋友,一次次欺骗隐瞒,叫他怎么再去信任?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沙发里,肺部的灼烧、胃部的钝痛却步步蚀着神经,疼得他指尖发颤。
而投影里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字字句句撞在耳边,像针似的扎着心口。
影厅里静得能听见他轻浅却急促的呼吸,那点压抑的狼狈,终究没藏住。
吴三省坐在下面,脸色泛白,指节攥得死紧,喉间堵得发慌,想说什么,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
吴二白垂着眼,眉峰紧锁,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终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不可闻。
吴邪看着关根蜷缩在沙发里的模样,心口像被重物压着,闷得喘不过气。
他懂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懂那种想信却不敢信的煎熬,可看着对方这副模样,竟不知该上前,还是该沉默。
黑瞎子指尖捻着帽檐,目光落在关根泛白的侧脸,眼底少了几分惯常的散漫,多了些沉郁,他张了张嘴,终究只是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投影里,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在继续:“有些事,瞒你是不得已,护你也是真的。你性子倔,认死理,若知道太多,只会往死胡同里钻……”
关根闭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呼吸愈发急促,胸口的灼痛感越来越烈,眼前竟泛起几分眩晕。他抬手按在胸口,指尖冰凉,胃部的疼缠着陆肺腑的灼,搅得他几乎要撑不住,却仍死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