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电静默如同一块沉重的黑布,不仅隔绝了电波,也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声音与希望。队伍在沼泽与丛林的交界处艰难跋涉,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这片原始之地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弗格森少校的逝去给队伍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尤其是幸存的钦迪特队员,他们失去了指挥官,也仿佛失去了部分精神支柱,眼神中的茫然与悲恸挥之不去。而“东方旅”的队员们,则用沉默的行动支撑着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
沼泽的边缘并非坦途,而是更加茂密、几乎无法穿透的原始雨林。巨大的板状根如同墙壁般阻挡去路,厚厚的藤蔓织成一张张死亡之网,上面挂满了尖锐的棘刺。张三手中的开山刀已经卷刃,他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前方奋力劈砍,为队伍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缝隙。德式野战服被刮擦得更加破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血痕。
饥饿是第一个显形的恶魔。携带的浓缩口粮在严格控量下飞速消耗,沼泽中无法生火,冰冷的食物难以下咽,更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队员们开始明显地消瘦,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饥饿带来的不仅是体力的衰退,还有精神的涣散和注意力的下降。
疾病接踵而至。污浊的沼泽水和无所不在的蚊虫,成了痢疾和疟疾的温床。先是几个钦迪特队员开始发烧、打摆子,随即“东方旅”中也有人中招。随队军医携带的奎宁和消炎药数量有限,只能优先给情况最危急的人使用。丛林里能找到的草药效果缓慢,无法遏制疾病的蔓延。队伍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因高烧而产生的呓语。
一名腿部受伤感染、又染上疟疾的年轻钦迪特士兵,在一次高烧抽搐后,再也没能醒来。他们不得不在一条小溪边再次停下,草草掩埋了同伴。死亡,在这漫长的转移路上,变得如此寻常,却又每一次都沉重地敲击在幸存者的心上。
林晓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了发烧的战士,强撑着不断用指北针校正方向,鼓励着每一个人。他的mp40冲锋枪枪带深深勒进肩膀,眼神因疲惫而布满血丝,但其中的意志却从未动摇。他知道,自己是这支队伍的灵魂,绝不能倒下。
除了自然环境的折磨,零星的战斗也如影随形。日军的搜索并未停止,竹内部队显然并未完全放弃。虽然主力被引开,但小股的日军巡逻队和当地伪军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不时出现在他们的侧翼或后方。
一次,队伍在穿越一条干涸的河床时,侧翼警戒的张三突然发出预警。一支大约十人的日军巡逻队,正沿着河床另一侧搜索前进。
“隐蔽!”林晓低吼。
所有人迅速趴倒在河床的碎石和灌木后,连重伤员也被死死按住,捂住嘴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几乎停止。
日军巡逻队越来越近,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他们用日语交谈和抱怨的声音。幸运的是,河床中央一丛茂密的芦苇挡住了双方的直接视线。
就在日军即将走过他们藏身之处时,一名落在后面的日军士兵似乎内急,脱离队伍向河床这边走来,恰好走向一名“东方旅”战士藏身的石后!
千钧一发!那名战士瞳孔猛缩,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锹。
就在日军士兵解开裤腰带,毫无防备地背对着石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扑出!是张三!他如同捕猎的豹子,一手捂住日军士兵的口鼻,另一只手中的伞兵刀精准而迅速地割开了他的喉咙。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日军士兵的身体软软倒下,被张三迅速拖入石后阴影中。前面的日军队伍毫无察觉,渐渐走远。
直到日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河床尽头,所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内衫。这次遭遇,再次提醒他们,危险无处不在。
类似的惊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数次上演。他们依靠张三超乎常人的警觉和林晓果断的指挥,一次次化险为夷,有时是巧妙避开,有时是不得不进行的短促、激烈的无声战斗,清除掉无法避开的哨兵或小股敌人。
他们的德械装备在这种小规模、高强度的接触中展现了优势。mp40的近战火力,毛瑟步枪的精准,以及mG34在关键时刻的压制性咆哮,都让他们在局部冲突中占据上风。但每一次交火,都意味着体力和弹药的消耗,以及位置暴露的风险增加。
漫长的转移路上,队伍像一支沉默的伤兵队列,在绿色地狱中艰难蠕动。希望如同风中之烛,明灭不定。他们只能凭借着林晓指引的方向,凭借着彼此支撑的意志,凭借着走出这片地狱的本能,一步一步,向着地图上那条名为“蛇骨溪”的虚幻目标,也是他们心目中唯一的生路,跋涉而去。
没有人知道还要走多久,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不断向前,直到力竭,或者……直到光明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