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知道了!谢谢王大夫!谢谢您!”
秦淮茹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带婆婆去医院,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婆婆肯定会心疼钱,骂得更凶,可眼前这关,总算暂时过去了。
王大夫起身去药房取药,就在这时,秦淮茹又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袭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干呕了两声,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王大夫拿着药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关心地问道:“秦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看你脸色一直不太好。”
秦淮茹接过药,揣进兜里,擦了擦眼角憋出来的泪花,顺口说道:“可能是吧,王大夫,我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老是莫名其妙地干呕,也没吃坏东西,闻到点油腥味或者怪味就想吐。”
“干呕?”
王大夫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厂医,职业敏感性立刻被调动起来。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秦淮茹,问道:“除了干呕,还有别的感觉吗?比如乏力,嗜睡,口味有没有变化,比如突然特别想吃酸的或者辣的?”
秦淮茹想了想,点点头:“是有点容易累,以前在车间那么累都能撑住,现在清闲了反而总觉得乏,口味好像没啥特别变化,就是没什么胃口。”
王大夫眼神变得若有所思,她示意秦淮茹坐下:“秦师傅,你把手伸出来,我帮你号号脉。”
秦淮茹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坐下,伸出了手腕。
王大夫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凝神静气地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诊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片刻之后,王大夫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她收回手,看着秦淮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确认。
“秦师傅,你月经最近正常吗?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月经?
秦淮茹被问得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忽然变了。
好像上次月事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之前家里厂里一堆烂事,焦头烂额,她根本没顾上留意这个,现在被王大夫一提,她才猛然惊觉。
“好像推迟了挺久了。”
秦淮茹的声音开始发颤,一个可怕的、绝对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瞬间冰凉。
王大夫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心中已然确定了八九分。
她尽量用温和但清晰的语气说道:“秦师傅,根据你的脉象,结合干呕、乏力、停经这些症状,你这不是胃病,你这是怀孕了,恭喜你啊。”
“怀……怀孕?”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狠狠劈在秦淮茹的头顶。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恐怖的事情。
“不可能,王大夫,您是不是搞错了,这绝对不可能。”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促地、带着哭腔说道:“我上着环呢,我男人走了之后,我就去医院上了环,就是为了防止再有意外,这怎么可能怀孕,您一定搞错了。”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这是个错误,一个天大的误会。
王大夫理解她的震惊和抗拒,但作为医生,她必须陈述事实
。她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和但坚定地解释,“秦师傅,你先别激动,目前咱们采用的节育环技术,尤其是早期的一些型号和放置技术,避孕成功率虽然很高,但并非百分之百。
确实存在一定的失败率,也就是带环妊娠的情况,这可能跟环的位置移动、脱落,或者个人体质有关。
从脉象和症状看,怀孕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做个更详细的检查确认一下。”
带环妊娠,失败率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秦淮茹的心里,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击得粉碎。
她呆呆地站着,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在男人贾东旭死了好几年之后,在她为了生活不得不委身于车间那种人之后,在她以为上了环就万无一失之后。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这要是传出去,她秦淮茹成了什么人?
男人死了几年却怀了孕,街坊四邻会怎么看她,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厂里会怎么处理她,作风问题在这个年代是可以毁掉一个人的。
还有她的孩子们,棒梗、小当、槐花,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还有那个刻薄恶毒的婆婆贾张氏,秦淮茹简直不敢想象贾张氏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那绝对是能把她生吞活剥了的。
“不,不行,不能让人知道,绝对不能。”秦淮茹失神地喃喃自语,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猛地扑到王大夫桌前,双手死死抓住桌沿,指甲都掐得发白,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王大夫,王大夫我求求您,这件事您千万别说出去,不能告诉任何人,求您了,我给您跪下都行。”
看着她这副崩溃绝望的样子,王大夫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大概能猜到秦淮茹的处境有多艰难,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太不合时宜了。
她连忙扶住秦淮茹,不让她真的跪下,郑重地低声说道:“秦师傅,你冷静点,快起来,你放心,我是医生,保护病人隐私是我的职责,今天在这里说的话,我绝不会向第三方透露,我可以向你保证。”
听到王大夫的保证,秦淮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一点点,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依旧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那哭声里,没有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屈辱、和对未来的彻底绝望。
王大夫默默地看着她,递过去一张纸巾,心里充满了同情,却也无可奈何。
这种事,外人帮不上什么忙,最终只能靠她自己面对和抉择。
秦淮茹哭了许久,才勉强止住泪水,但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样子。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颤巍巍地站起来,对王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沙哑:“王大夫,谢谢您,我先走了。”